1
朱红色铁门推开时，我指尖把蓝布包攥得发紧。
布包内侧缝着朵浅灰梅花，是外婆走前连夜绣的。
管家老周弓着腰引路，玫瑰花瓣落我帆布鞋上。
石板路青苔滑，我走得慢，他也没催。
穿过庭院进客厅，水晶灯晃得我眯起眼。
刚站定，一阵香风扑过来——是林曼云。
她穿香奈儿套装，指甲涂得通红，没看我。
手一扬，我怀里的布包“啪”砸在大理石地上。
银针撒出来，滚到个黄裙子女孩脚边。
“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林曼云捏着鼻子退半步。
香水味混着嫌弃飘过来，刺得我鼻子痒。
“这些破铜烂铁划坏雅雅的钢琴，你赔得起？”
我蹲下去捡银针，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
那女孩突然往旁边躲，撞进个西装男人怀里。
是苏振邦，我亲爸。
女孩仰头看他，眼眶红得像浸了水：“妈妈别凶姐姐。”
她叫苏雅雅，声音软得能掐出水。
“姐姐刚回来……就是晚上张总来吃饭。”
她往我身上扫了眼，小声说：“姐姐身上的皂角味，会不会让客人不舒服呀？”
苏振邦的目光落在我衬衫上。
那衬衫洗得发白，袖口还缝着块补丁。
他喉结动了动，没看我眼睛。
沉默几秒，只对老周说：“带她去顶楼房间。”
我捏着刚捡起来的银针，指节泛白。
老周叹口气，走过来帮我收剩下的针。
“姑娘，跟我来吧，顶楼安静。”
我没说话，跟着他往楼梯走。
路过苏雅雅身边时，她故意伸脚绊了我一下。
我踉跄了两步，手里的银针盒差点掉了。
林曼云看见了，却笑着说：“雅雅别闹，让姐姐赶紧上去。”
苏振邦坐在沙发上，拿起报纸挡住了脸。
我咬着唇，没回头。
楼梯铺着红地毯，踩上去没声音。
老周边走边说：“顶楼夏天有点热，你多担待。”
“曼云夫人那边，你别往心里去。”
我“嗯”了一声，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外婆说，找到亲爸就能过好日子了。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到了顶楼，老周推开最尽头的门。
房间里有股潮味，窗户对着后院杂物间。
“有需要就喊我，我住在一楼楼梯间旁。”
老周放下我的布包，又叮嘱了句才走。
门关上后，我走到窗边。
楼下传来苏雅雅的笑声，还有钢琴声。
我摸出布包里的针灸盒，打开看。
银针在光下闪着冷光，像外婆看我的眼神。
她走前说：“清鸢，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当时我没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把布包放在褪色的碎花床上。
刚坐下，就听见楼下传来林曼云的声音。
“振邦，你说她住这儿，会不会把老鼠引上来？”
苏振邦没说话，只有钢琴声还在响。
我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眼泪掉在牛仔裤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但我没哭出声，外婆说过，哭解决不了问题。
我得好好活着，不仅为自己，也为外婆。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我摸出包里的饼干
刚咬了一口，就听见敲门声。
2
老周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放得很轻，像怕惊着谁。
他走两步就回头看我，小声说：“姑娘，顶楼安静。”
“就是夏天太阳晒，有点热，你多担待。”
我攥着布包点头，帆布鞋踩在红地毯上没声响。
顶楼走廊没开灯，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点天光。
老周推开最靠里的门：“就是这间，通风还行。”
我走进屋，潮味混着灰尘味扑面而来。
窗户正对着后院杂物间，窗沿上积的灰能画圈。
“有啥需要就喊我，我就在一楼楼梯间。”
老周帮我把布包放在床上，又叮嘱两句才走。
床上的碎花床单褪得发白，边角还起了球。
我把布包打开，拿出外婆的针灸盒。
红木盒子磨得发亮，是外婆用了几十年的物件。
刚把盒子放在桌上，门就“笃笃”响了。
我以为是老周，抬头却看见苏雅雅。
她端着个白瓷杯，站在门口笑：“姐姐，我给你送牛奶。”
笑容甜得像刚裹了层糖霜，眼睛弯成月牙。
“妈妈说怕你晚上饿，特意让我热了杯牛奶。”
她没等我说话，就径首走进来，脚步很轻。
目光快速扫过桌上的设计稿，眼神顿了一下。
那是我画的美妆设计图，上面还勾着当归纹样。
“姐姐还会画画呀？”苏雅雅凑过来，声音更近了。
她的手指尖快碰到画纸时，我下意识把稿子往回拉。
纸页边缘刮过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雅雅立刻收回手，笑得更软了：“姐姐别紧张。”
“我就是觉得画得好看，没别的意思。”
我捏着设计稿的指尖有点紧，没接话。
她又指了指牛奶杯：“姐姐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明天我带你熟悉家里，免得碰到张叔他们尴尬。”
“张叔是爸爸的大客户，可看重规矩了。”
说完，她没多留，转身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又剩我一个人，空气好像都静了。
我拿起牛奶杯，杯壁温温的，早没了热气。
指尖碰到杯口时，摸到点黏黏的东西——是口红印。
颜色很艳，和苏雅雅嘴上涂的一模一样。
我把牛奶倒进窗边的花盆里，看着液体渗进土中。
再拿起设计稿，当归纹样的线条还很清晰。
外婆说过，自己的宝贝要看好，别被人抢了。
我把设计稿折好，放进针灸盒的夹层里。
刚收拾完，就听见楼下传来钢琴声。
是苏雅雅在弹，断断续续的，总错音。
接着是林曼云的声音，带着笑意：“雅雅真厉害。”
“比楼下李教授家的女儿弹得还好听。”
我走到窗边，往下看。
客厅的灯亮着，能看见苏雅雅坐在钢琴前的背影。
苏振邦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却没看。
他的目光落在苏雅雅身上，好像很满意。
我靠在墙上，想起外婆煮的桂花粥。
以前我画画到半夜，外婆总会端一碗过来。
粥里的桂花很香，甜得一点都不腻。
现在肚子有点饿，可房间里只有半包饼干。
我摸出饼干，咬了一口，干得咽不下去。
突然，门又响了，这次是轻轻的叩门声。
我心里一紧，问：“谁啊？”
门外传来老周的声音：“姑娘，老太太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我赶紧开门，老周手里端着个食盒。
“老太太说你刚回来，肯定没吃饱。”
“让厨房煮了碗面，你赶紧趁热吃。”
食盒里的面条还冒着热气，上面卧了个荷包蛋。
我接过食盒，心里暖了点：“谢谢周叔，也谢谢奶奶。”
老周笑了笑：“老太太心善，就是话少。”
“你好好的，别跟曼云夫人她们置气。”
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把面条端到桌上，拿起筷子。
热气扑在脸上，眼眶突然有点热。
原来在这个家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厌我。
吃完面，我把食盒洗干净，放在门口。
再回到桌边，看见针灸盒放在那里。
打开盒子，银针闪着冷光，外婆的味道好像还在。
我对着盒子小声说：“外婆，我会好好的。”
“也会保护好我们的东西。”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透过窗户照进房间。
我把窗帘拉上，躺在褪了色的床上。
虽然床很硬，房间也潮，但我却松了口气。
至少今晚，不用饿着肚子睡觉了。
只是不知道，明天又会遇到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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