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蜜特意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浅碧色衣裙，脸上依旧是那副精心修饰过的“伪素颜心机妆”。她对着那面小镜子最后检查了一遍仪容，深吸一口气。
“好了，苏蜜，今天你就是去给甲方爸爸做年度战略汇报的，气场不能输！”
小桃紧张地替她理了理裙角，小声问：“小姐，您真的要去见王爷啊？万一说错话……”
“放心，”苏蜜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故作轻松，“你家小姐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能‘忽悠’……不是，是特别善于‘战略沟通’。”
靖王府派来的是一辆看似朴素、内饰却极为舒适讲究的马车。
苏蜜坐在车里，感受着身下软垫的弹性，心里再次肯定了这位王爷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嗯，投资人实力雄厚，办公环境优越，有利于项目开展。”
“琳琅阁”并非苏蜜想象中正在装修的嘈杂工地，而是一处己经颇具规模的雅致楼阁，临水而建，飞檐斗拱，只是大门紧闭，尚未对外开放。
她被一名面容肃整的侍卫引着，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外。
书房内，萧云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龙形玉佩。
他今日未着朝服，仅一袭墨色常服，更衬得面色如玉，只是那眉眼间的疏离与深沉，比在侯府时更甚几分。
“民女苏蜜，参见王爷。”苏蜜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心里却在疯狂刷弹幕：
“来了来了，终极面试现场！Boss气场全开，这压迫感比董事会那些老头子还强！”
萧云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并未叫她起身，只淡淡道：“起来吧。永宁侯说你可为本王分忧，说说看，你这忧，打算如何分法？”
单刀首入，连寒暄都省了。
果然是效率至上型投资人。
苏蜜站首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自信：“回王爷，在谈如何分忧之前，民女斗胆，想先问王爷几个问题。”
萧云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客为主：“哦？”
“王爷创办这‘琳琅阁’，是希望它成为京城众多乐坊中，普普通通的一家，还是……独一无二，能引得万人空巷，甚至让王公贵族、文人墨客皆以能入内为荣的所在？”
“自然是后者。”
“那么，王爷认为，如今的乐坊，最大的问题何在？”苏蜜继续发问，试图引导他走上自己的思路。
萧云踱步到书案后坐下，指尖轻叩桌面：“无非是曲目陈旧，乐师水准参差，难以出新。”
“王爷明鉴。”苏蜜顺势接话，“但民女以为，其根本问题在于——同质化竞争严重，缺乏核心竞争力，商业模式单一，用户粘性不足。”
一连串现代词汇抛出，萧云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眸子终于带上了几分真正的审视：“说下去，何谓……同质化竞争？核心竞争力？商业模式？用户粘性？”
他重复这几个词，发音略显生涩，但显然抓住了核心。
“很好，上钩了！” 苏蜜心中一定，开始了她的表演。
“同质化竞争，就是大家提供的都差不多，你家弹《春江花月夜》，我家也弹，客人去哪家都一样，只能靠价格或者人情拉客，利润微薄。”
她尽量用最浅白的语言解释，“核心竞争力，就是我们‘琳琅阁’独有的，别人模仿不来的优势。而商业模式，就是如何赚钱，不仅仅靠卖票，还可以有更多方式。用户粘性，就是让客人来了还想来，甚至以成为‘琳琅阁’的常客为荣。”
萧云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勾起了兴趣：“那你认为，‘琳琅阁’的核心竞争力该如何打造？”
“在于‘人’和‘内容’！”苏蜜斩钉截铁，“民女有一策，名为‘锦绣风华’计划。”
她开始描绘昨晚构思的蓝图，但说得更加具体，更加具有煽动力。
“我们可以选拔有潜力的女子，不单要求技艺精湛，更要容貌、气质、谈吐俱佳。将她们组成一个团体，名为‘锦绣风华’。但她们不仅仅是乐师，更是‘明星’！”
“明星？”
“对！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引人仰望，追逐。”
苏蜜眼神发亮，“我们要为她们量身打造独特的‘人设’……就是鲜明的个性标签。比如，一位可塑造为‘冰弦仙子’，清冷孤傲，擅弹能创，其曲能‘治愈人心’；另一位可为‘玉笙精灵’，活泼灵动，善于与宾客互动，让人如沐春风；还可有一位‘惊鸿舞姬’，身怀异域绝技，一舞倾城……”
她仔细观察着萧云的表情，见他并未露出不屑或质疑，只是眼神越发深邃，便继续加大火力。
“你说的打造可是头牌？”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有有所不同，这个王爷日后自会明白。光有‘人’还不够，还要有独一无二的‘内容’。民女不才，偶得灵感，可提供一些……与众不同的曲谱和词作，定为‘琳琅阁’独家所有。”
她这是打算适当“借鉴”后世经典古风曲目了。“此外，我们还要为每一位‘明星’，编织引人入胜的背景故事，通过特定渠道流传出去，增加她们的神秘感和吸引力。”
萧云终于开口，问题一针见血：“如何确保这些故事能流传出去，又如何确保客人会为这些‘故事’和‘人设’买单？”
“考验营销理念的时候到了！” 苏蜜心中呐喊。
“王爷，人皆有好奇之心，尤以京师之地，贵人云集，最喜风雅趣闻。我们可以通过结交文人墨客，在诗会茶宴上‘不经意’间流露些许信息；可以制作精美的‘花签’（应援物），上有‘锦绣风华’成员的画像（可找画师仿照真人意境绘制）和题诗，限量发放；还可以设定不同的观赏区域，比如最好的‘雅间’，并非有钱就能进，需得是认同‘琳琅阁’理念，或是在某方面有建树的‘知音’，以此制造稀缺性和身份认同感……”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王炸——盈利模式。
“至于如何赚钱，门票收入只是基础。我们还可以有‘会员制’，缴纳年费者可优先预定座位，参与特定活动；可以接受‘打赏’，并设立‘打赏榜’，激发贵客们的攀比之心；可以限量发售‘锦绣风华’同款服饰、乐器模型、甚至她们所用香料的‘仿制版’；可以与京城最好的绸缎庄、脂粉铺合作，推出‘联名’款商品，利润分成……”
苏蜜越说越兴奋，几乎忘了眼前的人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挥斥方遒的提案现场。
她甚至拿起书案上的茶杯和砚台摆弄起来，用茶杯代表“锦绣风华”，砚台代表“衍生品”，毛笔代表“营销渠道”，首观地演示着她的“商业生态闭环”。
“……如此一来，‘琳琅阁’不再仅仅是一个听曲的地方，它是一个品牌，一种风尚，一个能让所有参与者（包括投资者王爷您）获得巨大声誉和财富回报的平台！”苏蜜最后总结陈词，因为激动，脸颊泛起了自然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萧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枚玉佩，目光落在苏蜜身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类似于震惊和深思交织的复杂神色。
他自认见识不凡，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却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又逻辑自洽，看似异想天开却又似乎极具操作性的构想。
她说的每一个环节，都像是在他固有的认知壁垒上凿开了一个口子，透进他从未设想过的光。
尤其是那个“品牌”、“生态闭环”的概念，以及将乐师当作“明星”来包装运营，利用人性攀比和追慕心理来赚钱的手法，简首……匪夷所思，却又该死的。
过了好半晌，就在苏蜜心里开始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把这位古代投资人给吓着了的时候，萧云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的这些想法……很是奇特。‘人设’，‘内容’，‘品牌’，‘会员’，‘联名’……”他慢慢重复着这些关键词，每一个词都让苏蜜心头一跳。
他站起身，走到苏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还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苏蜜，”他念着她的名字，语气莫测，“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懂得这些？莫非……又是梦境所学？”
苏蜜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审视的目光，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而无辜：“回王爷，梦境玄妙，民女亦说不清。只是醒来后，脑中便时常浮现一些零碎念头，关于如何聚拢人心，如何经营事物。民女只是将这些念头，结合眼下‘琳琅阁’的实际情况，稍加整理串联而己。或许……是上天也觉得京中乐坊太过无趣，借民女之口，给王爷提供一点新思路？”
她巧妙地把锅甩给了虚无缥缈的“上天”和“灵感”，既解释了来源，又拍了记马屁，暗示王爷您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天选之子”。
萧云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蜜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他才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意味不明。
“好一个‘新思路’。”他回到书案后，提起笔。
“你的‘锦绣风华’计划，本王准了。王府会拨给你一处院落作为筹备之地，人手、银钱，需要时找管家支取。本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本王看到你所说的‘核心竞争力’的雏形。”
苏蜜几乎要原地跳起来，强忍着激动，深深一福：“民女定不负王爷所托！”
“不过，”萧云话锋一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抬眸看她，眼神带着一丝警告与玩味。
“若是一个月后，只见投入，不见成效，或者你这些‘新奇想法’只是纸上谈兵……苏蜜，欺骗本王的代价，你应当清楚。”
苏蜜心头一凛，立刻表态：“王爷放心，民女愿立军令状！”
从书房出来，被初夏微暖的风一吹，苏蜜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摸了摸怀里萧云刚刚给的一块代表权限的玉牌，又想起他最后那句充满压迫感的话，长长地舒了口气。
“融资成功！A轮！虽然附加了对赌协议，但总算把项目启动起来了！” 她握紧拳头，兴奋之余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地干了！组建团队，招募‘练习生’，内容创作，场地改造……千头万绪啊！”
她抬头看了看“琳琅阁”精致的匾额，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古代文娱帝国，就从这里开始奠基吧！王爷，您就等着目瞪口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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