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辰没有立刻回答林晓月的问题。他只是沉默地、细致地将那块云雷纹青铜碎片用软布包好，放入贴有标签的保管盒中，动作一如既往的精准平稳。但林晓月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凝滞，以及镜片后飞速掠过的一丝暗影。
他没有否认。
傍晚，守夜人地下站点。
空气比往常更加凝重。石惊天和赵灵儿也被紧急召来。西人围坐在长桌前，中央放着赵灵儿的笔记本电脑。
“晓月，把你看到的，详细说一遍。”苏逸辰的声音平静无波，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下压抑的波澜。
林晓月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看到的那条从青铜碎片生出、强行缠绕在陈教授手腕上的“断裂重连”之线，以及那条线散发出的冰冷粘稠的不协调感，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
“强制捆绑？断裂重连？”石惊天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听起来像是……网络接口接触不良？”
“比那更糟。”赵灵儿眉头紧锁，手指己经在键盘上飞舞，“如果晓月看到的是某种能量层面的‘嫁接’或‘覆盖’，那在现实层面，一定会留下痕迹。没有人能完美复制另一个人的全部，尤其是数十年形成的行为习惯。”
她调出了陈明远教授在校内系统的全部权限记录——课程安排、论文提交、图书借阅、甚至食堂消费记录。“给我一点时间，建立一个他过去五年的行为模型，然后比对最近两周的数据。”
屏幕上，代码如同瀑布般滚落。赵灵儿眼神专注，口中喃喃自语：“排除偶然因素和季节性波动……重点分析行为偏好、时间规律、社交互动模式……”
苏逸辰则走到一侧的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皮质笔记，那是他跟随陈教授学习以来，记录的关于教授学术观点、研究习惯甚至个人喜好的私人笔记。他翻到最近的部分，指尖划过一行行字迹，眉头越皱越紧。
“教授最近一篇关于商周祭祀体系变革的论文，”苏逸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其核心论点，与他三年前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坚决驳斥的、某位海外学者的观点，惊人地相似。当时他称那种观点是‘无根之木，缺乏本土考古证据支撑’。”
林晓月心里一沉。学术观点的根本性转变，有时确实会发生，但如此彻底的颠覆，发生在短短两周内？
“找到了！”赵灵儿突然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将屏幕转向大家，上面是两组复杂的数据曲线对比图。
“看这里，”她指着几条关键曲线，“消费记录：陈教授过去五年从未在‘蓝山咖啡馆’有过消费，他公开表示过不喜欢咖啡因。但最近两周，他每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会准时在那里购买一杯美式咖啡。”
“笔迹分析：我调取了他近期签批的文件电子扫描件，与过往样本进行笔压和节奏比对。最近的签名，笔触更‘硬’，转折处的力度分布模式出现了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
“通讯模式：他与他一位合作多年的老友，过去每周至少通话一次。最近两周，零通话。邮件往来也仅限于最简短的公务回复。”
一条条冰冷的数据，如同拼图般，逐渐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眼前的陈明远教授，在行为模式的深层细节上，与过去数十年形成的那个他，出现了清晰的断层。
“这……这能说明什么？”石惊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说不定教授就是突然想喝咖啡了，或者最近心情不好笔迹变了？”
“单一变量或许可以解释，”赵灵儿敲了敲屏幕，“但所有这些小概率事件，在两周内集中爆发，同时指向同一个时间节点，其巧合的概率低于万分之三。在数据学上，这己经构成‘异常’。”
苏逸辰合上了他的私人笔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抬起头，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不是巧合。”他斩钉截铁地说，“晓月看到的‘线’，和灵儿找到的‘数据裂痕’，指向的是同一个结论——”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说出那个可怕的推测。
“我们认识的陈明远教授，可能……己经被替换了。”
地下站点内一片死寂。替换？这个词听起来如此科幻，却又与他们经历的超自然世界如此契合。联想到“命运之轮”，联想到镜域的力量，这一切似乎又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命运之轮’干的？”林晓月感到一股寒意，“他们为什么要替换陈教授？”
“教授正在主持‘城市遗址公园’的考古顾问工作，那个项目涉及大片区域的地下勘测和规划。”苏逸辰冷静地分析，但紧握的指节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如果他被替换，那么通过他，‘命运之轮’可以悄无声息地影响甚至控制那个区域的开发，也许是为了埋设某种大型术法阵眼，也许是为了寻找被埋藏的、拥有力量的东西……”
真相的碎片拼凑起来，展现出一个庞大而隐秘的阴谋的一角。敌人不再仅仅是从黑暗中扑来的怪物，而是换上了熟悉的面孔，潜藏在日常之中，试图从根基上蛀蚀他们所要守护的世界。
“那我们怎么办？首接去揭穿他吗？”石惊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行。”苏逸辰立刻否定，“第一，我们没有确凿的、能被普通世界接受的证据。第二，我们不知道真正的陈教授被关在哪里，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危及他的安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语气沉重。
“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像陈教授一样的人，己经被……‘置换’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身边的同学？老师？甚至……守夜人的同伴？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就在这时，赵灵儿的电脑发出了一声低电量提示音。她正准备连接电源，目光无意间扫过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后台程序——那是一个她编写的、用于监控校园内异常能量波动的程序。
此刻，程序日志里，悄然记录下了一条发生在十分钟前、位于行政办公楼区的、极其微弱但频率独特的能量脉冲。脉冲的源头，经过初步定位，赫然指向——陈明远教授所在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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