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村里静得只剩下几声狗叫。
王晓玲猫着腰，贴着墙根往村东头摸。她身后跟着两个黑影，是她在邻村认识的二流子，一个叫黑皮，一个叫瘦猴。
“姐，真要这么干啊？”黑皮压低声音，“万一被抓着……”
“怕什么！”王晓玲咬牙切齿，“沈清澜把我害得这么惨，我让她也尝尝滋味。一会儿你们把库房里的布料都糟蹋了，看她还怎么得意！”
这几天，她眼看着作坊越来越红火，心里跟猫抓似的。特别是轮岗制实行后，连以前跟她要好的几个姐妹都开始认真干活，没人再附和她抱怨了。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比扣工分还让她难受。
“就、就那间。”王晓玲指着亮着微弱灯光的旧仓库，“值钱布料都在里头。记住，弄完就跑，别让人抓着。”
此刻的库房里，沈清澜正就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清点库存。最近订单越来越多，原料消耗得特别快，她得提前盘算下次去县里采购的量。
李秀娟打着哈欠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清澜，这么晚还不睡？明天再数呗。"
"马上就完。"沈清澜头也不抬地在账本上记着数，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猜怎么着？王彩凤今天交的活，十双鞋里有八双都是优等品。"
李秀娟闻言也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可不是嘛！自打轮过岗，她干活比谁都仔细。昨天我还看见她教新来的小娟怎么纳鞋底呢，耐心得很。"
"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沈清澜放下账本，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大家都把作坊当成自己的事来干，才能长久。"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碎瓦片。沈清澜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示意李秀娟别出声。
两人屏息凝神，果然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李秀娟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说："像是有人在撬门锁！"
沈清澜当机立断吹灭油灯，两人轻手轻脚地摸到窗边。这时月亮恰好从云缝里漏出一点微光，隐约照见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库房门口忙活。
"是王晓玲！"李秀娟倒吸一口凉气，"她带外人来搞破坏！"
沈清澜心里一紧。库房里堆着刚从县里买回来的新布料，还有备用的麻绳和针线，要是被毁了，损失可就大了。更重要的是，后天就要交一批急单，现在根本来不及重新采购原料。
"秀娟姐，你去叫陈卫东他们。"沈清澜当机立断，"我在这儿盯着。记住，别惊动其他人，悄悄来。"
李秀娟点点头，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沈清澜屏住呼吸，看着那三个人己经撬开门锁，闪身进了库房。
她能清楚地听见王晓玲压着嗓子在指挥："快，把布料都扯坏！麻绳扔水缸里！特别是那几匹新布，一点都别给她留！"
不能再等了。沈清澜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同时点亮了手里的煤油灯。
"王晓玲，你在干什么？"
突然亮起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库房。王晓玲手里还攥着一匹崭新的藏青色布料，两个二流子正抬着一捆麻绳要往水缸里扔。三人被逮个正着，都愣住了。
"我、我就是来拿点东西......"王晓玲结结巴巴地说，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布料往身后藏。
"半夜撬锁进来拿东西？"沈清澜冷冷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手中那匹价值不菲的布料，"还带着外人？你管这叫拿东西？"
黑皮和瘦猴见势不妙，扔下麻绳就想往外跑，却被闻声赶来的陈卫东和李秀娟堵在门口。几个男知青举着棍子，很快就把库房围得严严实实。
这时，老陈头也披着衣服匆匆赶来，手里还提着盏马灯。一看这阵势，老人气得胡子首抖："王晓玲！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次偷清澜的窝头，这次居然带外人来破坏集体财产！"
王晓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唰地流下来："清澜，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你饶我这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清澜看着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记得刚重生回来时，王晓玲还只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女知青，虽然讨人厌，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是什么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该求饶的不是我，"她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是作坊里二十多个指望这份收入养家的姐妹，是信任咱们的县百货公司。"
她弯腰捡起被王晓玲扔在地上的布料，上面己经沾了明显的泥印子，怕是很难洗掉了。
"你知道这匹布多少钱吗？"沈清澜的声音依然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够咱们交十双鞋的工钱。你这一撕，多少人的心血就白费了？刘婶眼睛不好，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天天熬到深夜纳鞋底；张嫂家里两个孩子要养活，就指望这点收入......"
她每说一句，王晓玲的脸色就白一分。周围的知青和村民们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连那两个二流子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我不知道......"王晓玲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最后，老陈头让人把黑皮和瘦猴捆了送公社处理，王晓玲则被关在村部的空屋里，等第二天再决定怎么处置。
这场风波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沈清澜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想起刚来知青点时，和王晓玲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那时她们都还年轻，虽然性格不合，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是嫉妒？是不甘心？还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人心的阴暗面被无限放大了？
也许，在逆境中，有人选择奋起，用双手创造新的生活；有人却选择堕落，在怨恨中越陷越深。
第二天一早，全村都知道了这件事。妇女们听说王晓玲差点毁了大家的生计，个个义愤填膺。作坊里，到处都是愤怒的议论声。
"必须严惩！送她去劳改！"
"这种害群之马不能留！"
"要不是清澜发现得早，咱们这个月的工钱就全泡汤了！"
沈清澜默默地整理着昨晚被翻乱的布料，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己经有了决定。
她知道，接下来的选择，不仅关乎王晓玲的未来，更关乎她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是赶尽杀绝，以儆效尤？还是网开一面，给人改过的机会？
这个难题，比她面对过的任何管理问题都要难解。
李秀娟看出她的犹豫，轻声说："清澜，这事你可不能心软。王晓玲这是犯罪，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损失就大了。"
沈清澜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望着窗外忙碌的村民，突然想起陆南升信中的一句话："管理要懂人心，但更要懂人性。"
也许，她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对作坊、对大家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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