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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送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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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天下大乱,烽烟西起。濠州地界,饿殍遍野,三个身份迥异的年轻人,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命运般地相遇了。

那时,他还叫朱重八,是个衣衫褴褛、刚刚结束流浪乞讨生涯的年轻和尚,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苦与一丝不甘沉沦的倔强。那时,他己叫沈万三,是个虽风尘仆仆却难掩精明之色的年轻行商,眼神里透着对财富的敏锐与渴望。

庙外风雨交加,庙内,两人分食着一块干硬如石的馍。患难中的一点食物,便是最珍贵的情谊。

“朱兄弟,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你我今日能在此避雨,便是缘分。”沈万三掏出随身携带的水囊,递给朱重八。

“沈兄说的是,若非你这口粮,我怕是熬不过今夜。”朱重八灌了口水,喉咙的干涩稍解,他看着沈万三,“你是个商人,为何不往南边安稳处去?”

沈万三苦笑:“天下倾覆,焉有完卵?况且,乱世之中,未必没有机遇。”

正说话间,庙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一位青衫文士走了进来。他身形清瘦,面容儒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澄澈深邃,仿佛能洞悉世事玄机。他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对着庙内两人微微一笑,气度从容不凡。

“二位,叨扰了,借宝地避避风雨。”

此人便是刘基,刘伯温。

三人围坐在将熄的篝火旁,竟越聊越投机。朱重八谈民间疾苦,言语朴实,却自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概;沈万三论南北货殖,眼界开阔,心思活络;而刘伯温则纵论天下大势,分析鞭辟入里,恍如庖丁解牛,首指要害。朱重八和沈万三听得心驰神往,惊为天人。

“天下,必将大乱,亦将大治!”刘伯温目光灼灼,看向朱重八,“重八兄弟,你骨相奇伟,非常人也,胸中自有沟壑,岂是久居人下之辈?”他又转向沈万三,“万三兄弟,你财缘深厚,有陶朱公之能,这乱世的财帛流通,将来或系于你身。”

风雨渐歇,天际露出一线曙光。刘伯温站起身,神色肃然。

“今日与二位相逢,亦是天意。我有两物相赠,或可助你们前行。”

他先从行囊中取出一柄带鞘古剑,剑鞘斑驳,看似寻常。他双手捧给朱重八:

“重八兄弟,此剑赠你。剑者,利器也,可斩荆棘,亦可护苍生。 望你持此剑,不忘今日之志,扫荡群魔,澄清玉宇,还天下一个太平!” 朱重八郑重接过,拔剑出鞘半寸,只觉寒光凛冽,隐有龙吟之声,心中豪气顿生。

接着,刘伯温又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陶盆,盆身刻着玄奥的符文,递给沈万三:

“万三兄弟,此盆赠你。盆者,容器也,可纳微末,亦可聚万金。 望你以此盆,通天下之货,聚西方之财,但切记,财帛如水,善用则利泽万民,贪聚则反噬其身。”

沈万三将信将疑地接过陶盆,只觉得入手温润,非同一般。

激动之下,朱重八与沈万三在这破庙之中,对着残破的神像,撮土为香,结为异姓兄弟。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朱重八(沈万三)今日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共闯前程!”

刘伯温在一旁抚须而笑,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缥缈:“缘起于此,路在脚下。二位,珍重!” 说罢,他便飘然离去,如同一位人间仙人,点化迷津后悄然隐退。

手中的聚宝盆温润如初,指尖着盆身上那些玄奥的符文,沈万三的思绪却飘回了三年前那个充满屈辱与绝望的黄昏——他的老家,江南水乡周庄。

那时的周庄,并非后来那个富庶安逸的鱼米之乡,而是被贫穷的阴影紧紧缠绕。土地贫瘠,赋税沉重,村民们面黄肌瘦,眼中看不到丝毫光亮。不知从哪一辈传下来的陋习,每年都要举行一场“送穷神”的仪式,仿佛将所有的晦气都归咎于一个虚无缥缈的神祇,将它送走,好运便会降临。

可年复一年,穷神似乎格外“眷顾”这里,越送,周庄反而越穷。

那一年,村子里实在找不出更像样的“祭品”了。也不知是谁最先提议,将目光投向了同样一贫如洗、父母双亡,被认为命格“带衰”的年轻沈万三身上。

“就是他!沈万三!他来了之后,咱们村才一年不如一年!”

“对!他就是穷神附体!送走他,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愚昧的呐喊声中,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沈万三被一群麻木而狂热的村民捆绑起来,强行拖到了河边那条破旧的乌篷船上。他的嘴里被塞了破布,发不出声音,只能用一双因愤怒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些平日里或许还曾给过他一口饭吃的乡邻。

船被推离岸边,沿着浑浊的河水缓缓漂流。两岸站满了周庄的村民,他们手中拿着早己准备好的烂菜叶、臭鸡蛋、泥块,如同对待真正的邪祟一般,疯狂地向他投掷、咒骂。

“滚出周庄!穷鬼!”

“带着你的穷运滚得越远越好!”

“别再回来了!”

臭鸡蛋在头上、身上炸开,粘稠腥臭的液体糊住了他的眼睛,烂菜叶挂在单薄的衣衫上。疼痛是次要的,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被践踏到泥土里的屈辱,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窒息。他看着那一张张在贫困折磨下变得扭曲狰狞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恨意。

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穷,就该被如此作践吗?!

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被这巨大的羞辱感吞噬时,一个硬物“啪”地砸在他的胸口,不算疼,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他勉强低头,看见那是一个有些焦糊,却还算完整的烧饼。

他愕然抬头,在攒动的人头和纷飞的秽物缝隙中,瞥见岸边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地缩回了手,躲进了人群里。那似乎是村尾那个经常饿肚子的小哑巴。

没有人扔钱,没有人扔金银,在这极度的贫困里,一个能充饥的烧饼,或许就是最朴素,也最沉重的一丝善意,或者说,是怜悯。

那一刻,巨大的屈辱与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沈万三撕裂。他死死咬住了口中的破布,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秽,无声地滑落。他在心里发誓,若能活下来,他一定要富!富可敌国!富到让所有人再也不敢轻视他,富到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主宰别人的命运!

河水悠悠,承载着载满屈辱和一个小人物最狠毒誓言的小船,漂向未知的下游……

思绪收回,沈万三看着手中光华内敛的聚宝盆,眼神复杂。周庄的贫穷与愚昧,村民的冷漠与残忍,那个烧饼的微暖与刺痛,都是他心底最深沉的烙印。刘伯温赠他聚宝盆,是点化,也是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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