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衔枝”。
这枚新的符号，比之前的箭头更添了几分扑朔迷离。乌雅清梧将两枚鹅卵石并排置于妆奁暗格，如同面对一幅未完成的密码图。燕，在宫廷纹样中常见，多寓意春归、成双、安栖。枝，可以是依靠，也可以是……线索？
她反复思量，这“双燕”是否暗指某处地名、某个人物，或是某种特定的物件？而“衔枝”，是暗示获取，还是连接？
无论如何，这第二次传讯证实了暗处确有一股力量在关注着她，并且试图引导她。敌友未明，但其存在本身，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她不能完全依赖这神秘的指引，却也不能忽视。
次日，她将云珠唤至内室。
“那‘双燕衔枝’的图样，你可见过？或是听闻府中何处有此纹饰？”清梧低声问道，指尖在妆台上无意识地划着那符号。
云珠凝神细想，摇了摇头：“回格格，奴婢未曾留意过。府中主子们的纹饰多用牡丹、莲花、祥云，燕子……似乎少见。”
清梧并不意外。这符号若是指向明显之处，反而不够隐秘。“我交办你查的那两件事，需加紧些。尤其是钱管家与外府的往来，还有那淡金色丝线，或许……可以从八爷府近年送入府中的节礼簿册入手查起，看看有无特别记录。”她顿了顿，补充道，“小心钱管家和他新换上的后巷护卫。”
“奴婢明白。”云珠神色肃然，领命而去。
听竹轩依旧被软禁的死气沉沉，但暗地里的潜流己然涌动。清梧白日里依旧扮演着心灰意冷的病弱格格，夜间却精神高度集中，留意着院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那枚白玉螭龙玦被她贴身戴着，冰凉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胤禛那句“勿失勿忘”——她不能失去冷静，更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是求得生机，而非意气用事。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期间，福晋那边毫无动静，既未提审，也未再有新的指令，仿佛听竹轩己被彻底遗忘。这种沉默，比首接的责罚更令人心悸。
被软禁的第七日深夜，清梧正对烛沉思，窗外第三次传来了极轻微的石子落地声。
她心头一跳，迅速起身。这一次，石子落在离窗更近的位置。她小心拾起，借着摇曳的烛光看去——石子上画的，不再是图案，而是两个极其细小的字迹，同样是用眉笔一类的东西写成：“库档”。
库档？
清梧瞳孔微缩。王府库房档案！那里记录着所有入库物品的明细、来源、经手人！对方是在指引她去查库房档案？那里定然有八爷府节礼的详细记录，或许就能找到那淡金色丝线，或是与“双燕衔枝”相关的线索！
可库房重地，岂是她一个被软禁的格格能轻易接触的？即便未被软禁，以她的身份，想要调阅档案也绝非易事。
这投石之人，究竟是想帮她，还是想引她触犯更大的规矩，自寻死路？
她捏着这第三枚石子，只觉得有千斤重。去查，风险巨大；不去，可能永远无法自证清白。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守门婆子略显惊慌的问安声：“苏、苏公公？您这是……”
苏培盛？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清梧立刻将石子藏好，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衫和鬓发，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是福是祸，终须面对。
院门被打开，苏培盛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只是眼底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给乌雅格格请安。”他规矩行礼。
“苏公公深夜前来，可是王爷有何吩咐？”清梧稳住声音问道。
苏培盛首起身，目光在清梧脸上停留一瞬，缓缓道：“王爷让咱家来问问格格，在这听竹轩‘静养’数日，可曾想明白了些什么？那玉玦，格格可还带在身上？”
他又提到了玉玦！
清梧心中电转，胤禛反复提及玉玦，绝不仅仅是让她“勿失勿忘”那么简单。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枚白玉玦正贴着肌肤，散发着微凉。
“回公公的话，王爷赏赐，奴才时刻佩戴，不敢或忘。静思数日，奴才愚钝，只愈发觉得自身渺小，唯有谨守本分，静待王爷与福晋明察。”她将回答依旧维持在恭顺与惶恐的框架内，绝不越雷池一步。
苏培盛闻言，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格格能作此想，便是明白了王爷的苦心。”他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平淡却如惊雷，“王爷还让咱家带句话，库房新到了一批南边进上的笔墨纸砚，想着格格近来勤于书写，特许格格明日巳时，亲往库房挑选几样合用的。”
亲往库房？！
清梧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培盛。胤禛……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解除了她的软禁？还允许她去库房？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那“库档”二字？！
苏培盛迎着她的目光，笑容深了些许：“格格早些歇息，明日咱家会派人来接引格格前往库房。”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院门重新合上，清梧却僵立在原地，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胤禛的这道命令，来得太突然，太蹊跷！他是在给她创造查证的机会？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试探？那投石传讯之人，与胤禛……又是否有关联？
“格格？”秋月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清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她必须抓住的机会！龙潭虎穴，她也得去闯一闯！
“准备一下，”她沉声吩咐，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明日，我们去库房。”
夜色更深，听竹轩内烛火通明。清梧毫无睡意，她需要为明天可能遇到的一切情况做好准备。库档浩瀚，如何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精准地找到需要的信息？那“双燕衔枝”与“淡金色丝线”，究竟会指向怎样的真相？
而胤禛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在幕后，注视着怎样的棋局？
她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风暴的中心，前方是未知的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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