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双姝
安陵容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与甄嬛相关，前世总做不到的事情今生今世她领悟了。她情绪崩溃拥被痛哭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甄嬛的脸，甄嬛，你也跟我一样痛吗？开心的时候她也会想到甄嬛，甄嬛，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为此开心吗？你过得好吗？我们更前的前世大概是天庭上的两生花，双姝并蒂，我是你命运的背面，你是我的正面。
她恨甄嬛，她爱甄嬛。甄嬛贯穿了她前世今生的全部叙事，是她真正生命坐标的原点。可惜可叹，那个女状元，那个天之骄女，她是个木头，她不明白。
她为自己拥有与甄嬛的私密而狂喜。甄嬛你以为爱新觉罗胤禛是你理想的山巅，你错了。你的宿命是我，我的宿命是你。安陵容从此不再责怪上天为何给予她不堪的家再给予她皇妃的宿命。她认定她有她的终生使命，她坦然接受了一切，这条路她要替甄嬛走下去，照见她们荒唐的命运。
为她，为甄嬛。
数日后雍正皇帝去了延禧宫。柔顺的柔常在柔若无骨地爬上床榻侍寝。云收雨霁之时，她声若蚊呐，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试探与期盼，皇上，嫔妾有一个不情之请。皇帝今夜被安陵容殷勤服侍得心情大好，他抚摸着她柔顺乌亮的长发，饶有趣味地低头，盯着红裳翠盖之间的小荷尖尖角。柔儿何事？他问。柔儿说，想读书，时常看到莞姐姐与皇上诗词唱和十分羡慕。不求能学会多少，能识得几个字就行。
教小女孩读书。
雍正皇帝在安陵容这里体会到了一种极大的愉悦感，他在安陵容身上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难得你有如此上进之心。”他抚着她的脸颊，她想起御花园里那些有着脸颊的御猫。“朕准了，明日便让人送些启蒙的书本过来，朕得空了亲自教你。”
甄嬛的领地被人入侵了，后宫的女状元与女学生，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背地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嫔妃们大多介于一种有点文化但是不多的状态。她们既学不来甄嬛的天纵才情，又学不来安陵容的做派。学甄嬛需要天资，学安陵容需要脸皮。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她们聚在一起时话里话外便多了不少酸意：“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又不能真去考个状元。”
“皇上就好红袖添香这口呗。”
“那没办法，咱们哪，不像有的人一样，违背祖制后宫干政。也不像有的人一样，没脸没皮。”
“你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我偏说，就说！”
……
齐妃毕竟是宫里老资历的嫔妃，在没有人用三阿哥挑事的情况下，她不会随意发疯乱咬人。她困惑地问翠果：“哎，你说皇上到底是喜欢有才的呢还是没才的呢，本宫是不是也得去读读书，或者去皇上那里说说，说我也不识字？”
华妃在翊坤宫勃然大怒，摔碎了一个滚脸的玉轮。两个狐媚子，不，还有那个沈眉庄，三个人都不是好东西！她下决心要整整她们三个，在华妃看来所有的后宫嫔妃都是小贱人，都是皇上养的阿猫阿狗，整个后宫只有她和皇后是人，她是美人皇后是不足为惧的老妇。她觉得她是和皇上一样的主人，皇上是天下主她是后宫主，大清的江山是她年家在守着，她年世兰是圣祖爷赐的婚。那可是圣祖爷，这些后来钻营进来的小贱人们懂什么？
皇后在景仁宫捻着佛珠，听剪秋说起如今后宫的情况，暴风雨的前夕——
“好啊，好啊，都动起来了，动起来好。水浑了，才能摸鱼。”
华妃的狂暴在她意料之中，安陵容的上进她乐见其成。她不想看到华妃太张狂，也不想甄嬛独得恩宠。乌拉那拉宜修平静地眺望远方，她看到了姐姐。姐姐姐姐，你虽然人死了，但香魂不远——落在了两个年轻的妃嫔身上。
谁能招到纯元皇后的魂？
安陵容在延禧宫看着皇上差人送来的《千字文》，露出一丝微笑。外界的风声真真假假她己经听到了不少，她才不怕华妃磋磨她，华妃这个蠢货自以为天下江山她和皇上一人坐一半，笑话，皇上想倒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昔年圣祖爷……安陵容读书少，不太清楚圣祖爷还在的时候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左不过是大臣们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她讲不清楚具体的大道理但她有她朴素的生存智慧，既然天下是皇上的，那么皇上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甄嬛也不怕，她和安陵容想法差不多，不过她是有实证的。她与皇上心灵相契早就知道了皇上有倒年的想法，年羹尧太过猖狂，居功自傲，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郑伯克段于焉——
甄嬛细细研墨，沾墨下笔，把这几个字在宣纸上写了一遍。
年羹尧就是那被养肥了胃口、自寻死路的共叔段，而英明神武的皇上，自然是那运筹帷幄“克段”的郑伯。
甄嬛读书多。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好处，以史为鉴以人为鉴。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坏处，就是他们往往太自信不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鉴的史和死人。昔年圣祖爷的时候大臣明珠与索额图各自结党……
“明珠和索额图，谁赢了？”
这个问题在甄嬛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抛诸脑后。她自信自己不会是明珠，也不会是索额图，她是那个可以“格君心之非”的士大夫。
沈眉庄不读书，消息也不太通，不过她也听到了华妃说要整整她们三个的传言。沈眉庄的应对方式就是继续恪守本分，她就不信她谨守宫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华妃还能把她从存菊堂里揪出去整不成？沈眉庄不知道武将的女儿勇武刚烈，夏冬春在刚入宫的时候就敢大大方方得罪别的小主和高位妃嫔。年世兰的家世更在夏冬春之上，她凭什么不敢？除了弑君，世间还有她年世兰不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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