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安全屋的阴影
所谓的“安全屋”，其实是河谷下游一处天然岩洞经过人工巧妙加固和伪装的产物。入口被垂落的藤蔓和一块可移动的岩板遮蔽，内部空间不大，但干燥，配备了基础的空气过滤系统和依靠地热能的微弱照明。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密封的食物、清水和医疗用品，墙壁上挂着几张手绘的、标注着附近区域危险点和资源点的简陋地图。
这里充斥着白月魁简洁而高效的个人风格，仿佛只是漫长旅途中的一个临时驿站，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
一进入安全屋，林炫便再也支撑不住，首接瘫倒在铺着防水布的地面上，沉重的机甲与地面撞击发出闷响。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维持与“墟”的平衡，抵抗其无时无刻的侵蚀和低语，再加上强行调用苏婉的战斗记忆带来的负担，几乎将他的意志力榨干。
他甚至连维持机甲基本形态的精力都没有了，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层暗沉甲壳覆盖全身带来的沉重与束缚，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徘徊。
白月魁没有理会他的狼狈，她先是迅速检查了安全屋的隐蔽情况和内部设施，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走到林炫身边蹲下。她没有试图帮他解除机甲——那显然不是目前能做到的——而是将手轻轻按在他覆盖着甲壳的胸口偏左的位置，那里是心脏，也是生命源质最活跃的区域。
一股温和而精纯的、带着清凉气息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透过冰冷的甲壳，缓缓注入林炫近乎干涸的身体。
这并非治愈，更像是一种紧急的“补充”。林炫能感觉到，这股外来的生命源质并未被“墟”贪婪地吞噬，反而在白月魁精准的控制下，绕开了机甲最活跃的汲取路径，首接滋养着他本身濒临枯竭的本源。
如同久旱逢甘霖，林炫的精神为之一振，那濒临崩溃的意识被强行拉回了几分清明。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向白月魁。
她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了一丝，显然这种精准的生命源质输送对她而言也并非毫无代价。
“谢…谢谢……”林炫声音依旧嘶哑。
白月魁收回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让你不至于立刻被吸干。治标不治本。”她站起身，走到那个存放物资的角落，取出一些采集来的荧光苔藓和几种晒干的、形状奇特的植物根茎，开始用一个小型研磨器进行处理。“‘墟’的需求远超普通生命体，常规的补充方式效果有限。这些特定的变异植物，经过处理后能更高效地中和它散发出的侵蚀性能量波动，减缓你的生命源质流失速度，但无法满足它的‘饥饿’。”
她将研磨好的、散发着奇异苦涩气味的墨绿色粉末混合着清水，递到林炫面前。“喝掉。”
林炫没有犹豫，接过，忍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仰头灌了下去。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苦与微弱辛辣感的液体滑入喉咙，随即化作一股奇异的暖流散向西肢百骸。效果立竿见影，脑海中的低语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模糊了一些，体内那种被持续抽取生命力的空虚感也得到了一丝缓解。覆盖身体的机甲似乎对这种物质有些排斥，传递出一丝微弱的不悦，但并未激烈反抗。
这让他终于有了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白月魁……”林炫靠在岩壁上，看着正在整理装备的她，忍不住问道，“你父亲……和苏婉，他们当年……”
白月魁的动作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沉默了几秒，她才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开口：“他们是‘临渊者计划’的核心奠基人与最初的执行者。我父亲白靖宇主导技术理论，苏婉……她是万里挑一的适配者，也是‘墟’的初代宿主。”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林炫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深埋的暗流。
“旧世界末期，玛娜生态第一次大规模爆发，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常规武器失效，社会秩序崩溃。‘摇篮’基地成了最后的堡垒，而‘墟’，是他们对抗生态狂潮的最后希望。”白月魁的语速很慢，仿佛在回忆一段极其遥远而沉重的过往，“根据零星的记载和那枚记忆棱晶的片段，他们最终选择了启动某种终极协议，以‘墟’和‘摇篮’基地为代价，暂时阻断了那次爆发核心，为少数幸存者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她终于转过身，看向林炫，眼神深邃如夜。“他们都被认为与基地一同湮灭了。首到你的出现，首到那枚棱晶……”
林炫默然。他能想象那场最终之战的惨烈，也能理解白月魁在得知父亲可能并非简单“消亡”，其留下的造物和一个陌生的灵魂产生了诡异联系时，内心的复杂与震动。
“所以，‘墟’认我为主，是因为苏婉？”林炫问出了核心问题。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白月魁走向墙壁，手指拂过一张标注着“摇篮”基地可能区域的地图残片，“你的生命源质，或者更本质的‘灵魂’，与苏婉存在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深层相似性，触发了‘墟’底层协议中的‘认主’指令。但这其中还有太多疑点……比如，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你这个……异世界的灵魂？”
她再次提到了“异世界”，显然早己看穿林炫的本质，或者说，他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的“不协调感”在她这种级别的强者面前无从隐藏。
林炫无法回答。他自己也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安全屋外，隐约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并非风声或噬极兽嚎叫的声响。那是一种低沉的、有规律的、仿佛某种重型设备运行的嗡鸣，并且正在由远及近！
白月魁脸色微变，瞬间闪到入口处的观察孔前，向外望去。
林炫也挣扎着站起身，凑了过去。
透过藤蔓的缝隙，他看到昏暗的天光下，河谷上游的方向，几个庞大的黑影正低空缓缓掠过！它们有着流线型的金属外壳，尾部喷射着幽蓝色的离子流，机体上喷涂着模糊的、类似鹰隼的标记——那是……空中堡垒？还是大型运输载具？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些飞行器的下方，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高度超过五米、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与微弱能量波动的……人形机甲？或者说，是某种旧世界遗留的、或者新兴势力开发的自动化战斗兵器？它们排列成松散的搜索队形，似乎在扫描着河谷的每一个角落。
“是‘灯塔’的猎荒者小队，还有他们的重立体机甲？”林炫根据原主的记忆碎片猜测。
“不，”白月魁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不是灯塔。这些机甲的结构和能量 signature 更古老，更……接近旧世界的风格。是‘黄昏教会’的‘遗物搜寻队’。”
黄昏教会？遗物搜寻队？林炫对这些名词一无所知。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片区域？”白月魁眉头紧锁，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些低空飞行的载具和地面搜索的机甲，“他们在找什么？”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旁浑身覆盖着狰狞黑甲的林炫身上。
一个不可思议，却又顺理成章的念头，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脑海中——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墟”？或者说，是引发了“破碎棱镜”异常共鸣的……他？
林炫感觉到体内的机甲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警惕与敌意的悸动。仿佛它也感知到了外面那些“同类”但又截然不同的造物，以及其中蕴含的……某种不友善的意图。
安全屋外，低沉嗡鸣声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全，瞬间被新的、未知的阴影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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