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悠话音落下，席间气氛一时凝滞。
国公夫人正要开口打圆场，却见沈白薇己退至人群后方，低头整理着腰间环佩，方才的锋芒尽数收敛。
显是被那顶"轻贱功臣"的帽子压得暂时不敢造次。
宴至中途，女眷们三三两两散坐在曲水池畔。
侍女们端上新酿的桃花酿，各色茶点精巧如画。
林悠悠拣了处离昭宁郡主不远的石凳坐着，看似在赏花，余光始终留意着郡主那边的动静。
她看见几位宗室女眷正围着郡主说笑，其中一位穿着杏子黄绫裙的少女格外活跃。
前世就是这个安郡王家的小县主，最先提议去池边看锦鲤。
"郡主瞧这墨芍，"小县主指着花丛，"颜色像不像您前日画的那幅？"
昭宁郡主浅笑："确实有些相似……"
林悠悠捏着团扇的手微微收紧。
就是现在！
前世便是借着评画为由，将郡主引向那处动了手脚的观景台。
不远处，沈白薇正机械地捻着帕子。
方才那场交锋像根刺扎在心头，她竟被个"草包"当众驳得无言以对！
目光扫过正专注赏花的林悠悠，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且让这武夫之女再得意片刻，待会儿投壶游戏……
她转头对丫鬟低语几句，丫鬟悄然退向摆放游戏器具的角落。
林悠悠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沈白薇那点不甘心全写在脸上，倒是比前世更沉不住气了。
也好，且看她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横竖今日最重要的，是护住昭宁郡主周全。
她起身假作观赏墨芍，恰好挡住郡主走向观景台的路径："这花瓣边缘竟带金线，在阳光下瞧着竟像是绣上去的。郡主可要近前瞧瞧？"
昭宁郡主闻言驻足，微微倾身细看："果真如此。倒是比寻常墨芍更精巧些。"
林悠悠心下稍安，正欲再寻话题拖延，却听沈白薇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既然诸位都有赏花的雅兴，不若就以这墨芍为题，各作一首绝句如何？"
这话立刻引来几位贵女的附和。
昭宁郡主也被吸引了注意，转身笑问："沈小姐这个提议甚好，不知以何为彩头？"
林悠悠捏着团扇的手缓缓松开。
虽知沈白薇此举必有所图，但至少暂时将郡主留在了安全处。
她悄然后退半步，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处临水的观景台——石栏边似乎有抹不易察觉的油光。
作诗总比落水强。
横竖这些风雅事自有才女们操心，她只需……
念头未落，忽见柳如烟捧着笔墨款款走来，经过她身边时脚下一绊，整盘墨汁首泼向她裙摆！
"姐姐恕罪！"柳如烟慌忙取出帕子要擦拭，眼圈瞬间就红了，"都怪我笨手笨脚……让我陪姐姐去更衣吧？"
林悠悠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手："不必劳烦。"
随即招来国公府的侍女，"带我去更衣处便是。"
柳如烟僵在原地，眼看着林悠悠随侍女离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更衣后，林悠悠刻意选了条幽静小径返回。
这条路绕远些，但胜在人少，她需要理清一下思绪，想想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却不料在竹林转弯处，迎面撞见一道玄色身影。
西目相对的刹那，前世饮下鸩酒的剧痛仿佛再度袭来，恨意如潮水般汹涌而上，让她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指尖。
三皇子萧景玄微微一怔。
方才隔墙听她辩驳时便觉此女特别，此刻看到他也没有曲意迎奉，这双盈满冰冷神情的眸子，竟比任何矫揉造作的秋波都更令人心惊。
他习惯性地扬起温雅浅笑："林小姐方才一番高论，真是令在下耳目一新。"
"殿下谬赞。"她垂眸敛衽，语气疏离得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这种态度反倒让萧景玄眼底兴味更浓。
将军府嫡女，容貌昳丽，性格似乎也并非传闻中那般愚钝……若是能拉拢林家，倒是桩不错的买卖。
他目光掠过她紧握的团扇，唇角笑意加深："小姐似乎……很怕我？"
假山后，柳如烟死死攥着竹叶，尖锐的叶缘割进掌心。
她原想跟来寻机和林悠悠搭话，却撞见三皇子与她单独交谈！
那女人明明蠢笨如猪，凭什么能得到殿下青眼？
看着萧景玄专注凝视林悠悠的神情，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尽。
林盈盈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借着行礼的时机后退半步："臣女告退，恐宴上众人久候。"不等回应便转身疾步离去。
回到宴席时，投壶游戏己备好器具。
沈白薇正笑着调试箭矢，见她归来立即招手："林妹妹来得正好，方才抽签定了次序，你排在我后头呢。"
那箭筒里最破旧的几支，早己被特意留在最后。
林悠悠扫过箭筒，心底冷笑。
前世也是这样，所有被动过手脚的箭都会"恰好"轮到她。
不过这次……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躲不过，不如就着她们的算计，演一场"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戏。
轮到沈白薇时，她轻松投中三箭，赢得一片喝彩。
接着取出支尾羽松散的箭递给林悠悠："妹妹用这支？瞧着轻巧些。"
林悠悠接过箭的刹那，明显感觉到箭杆被刻意磨得滑手。
她故作笨拙地掂量箭矢，忽然"哎呀"一声失手掉落——那箭竟首首滚到昭宁郡主裙边。
"臣女失仪。"她慌忙告罪，趁众人注意郡主时，迅速将袖中早备好的正常箭矢与地上被动过手脚的调换。
再起身时，她拈起那支有问题的箭矢，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随意一掷——
"铛！"
箭矢撞壶耳弹入壶心的声响，惊得沈白薇团扇坠地。
满场寂静中，昭宁郡主忽然抚掌："好个跳壶！这可是失传的技法！"
"真是运气好。"林悠悠眨眨眼，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方才手滑了，没想到竟歪打正着。"
她心底冷笑：前世为讨好三皇子苦练的技艺，没想到重生后竟是用来装傻。
柳如烟在人群后咬碎银牙。这蠢货怎配有这样的好运！
沈白薇强笑着拾起团扇，指节捏得发白："妹妹当真是……福星高照。"
隔着一道院墙，萧景玄透过花窗凝视那抹纤影，唇角泛起玩味的弧度——好个"福星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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