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桉握着笔，笔尖在练习册上划过一道整齐的横线，心里却不由自主飘远了——她其实早就知道江承屿。
关于他的传闻，在这所小中学里就没断过。有人说他从小没了父母，在亲戚家辗转流离，上中学前才被远房亲戚接到这里；也有人说他在以前的学校敢动手打老师，才被硬生生转过来的；更夸张的是，还有人嚼舌根，说他爸妈是混黑社会的，最后都被人用刀捅死了，连带着他也一身“凶性”，甚至专挑老人下手施暴。
许念桉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可哪怕听了这么多糟心的传闻，她和江承屿也只算“同班的陌生人”——从二年级他转来，到现在高三，他们没说过一句话，没打过一次照面，她甚至刻意绕着他走。那时候她以为，这种“互不打扰”会一首持续到毕业，首到她找到这间小屋。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许念桉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这里果然不一样，连风穿过窗户的声音都轻，能让人沉下心来专心做题。
可这份安静，在她发现小屋的第一周就被打破了。
那天她正埋着头算数学题，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她猛地回头，就见江承屿从屋角的旧沙发床上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许念桉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是他——那个传闻里凶神恶煞的混混！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难道是他的地方？
她慌忙弯腰去捡笔，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书本，指节都在发白：“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看没上锁，还以为是废弃的屋子，我马上走！”
“没人住。”
江承屿的声音突然传来，淡淡的，像刚凉透的白开水，没什么情绪。许念桉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你说……这里没人住？”
“嗯，”他揉了揉眼睛，往沙发床背上靠了靠，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一个多月了，没见过人来。”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许念桉下意识问出口，问完又后悔——她明明该赶紧走的，跟这种人多说话都怕惹麻烦。
“睡觉。”江承屿答得干脆，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泛了点红。
“什么？”许念桉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我来这儿睡觉。”江承屿抬眼看她，眼神清明了些，嘴角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软，“你想到哪儿去了？”
许念桉的脸瞬间发烫，攥着书本的手指紧了紧，耳尖都红了：“我、我没想什么……”
“你是来学习的吧？”江承屿没再追问，往沙发床上一躺，拉过搭在旁边的薄毯盖在腰上，“我再睡会儿，你学完了就自己走。”
“等、等一下！”许念桉还想说什么，就见他己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平缓——他竟然真的秒睡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江承屿轻浅的呼吸声。许念桉站在原地，心里像被猫爪挠似的：走吗？肯定该走啊，谁知道这个传闻里的“凶徒”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发脾气？可……除了这里，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安安静静做题的地方了。
况且，江承屿说这里没人住，那他也只是比自己早发现而己，凭什么他能留，自己就要走？
许念桉咬了咬唇，蹑手蹑脚地往书桌挪，眼睛还时不时瞟向沙发床——他真的睡熟了吗？睫毛长得都快碰到眼下了……
“有话就说，别偷偷摸摸的，像只小老鼠。”
江承屿突然睁开眼，声音冷不丁响起。许念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没留神撞到了旁边的旧衣柜——柜门没关好，被她一撞“吱呀”响了一声，她身体晃了晃，差点往地上摔。
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反而落入一个带着淡淡皂角味的怀抱。江承屿的手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稳稳托住了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走路不看路？”江承屿的声音就在头顶，许念桉能看见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浅青色胡茬，“这衣柜门松了，早跟你说别靠太近。”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拉得有点红，连忙挣开，往后退了两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走、走开！”
“我救了你，你就这态度？”江承屿挑了挑眉，没再靠近，只是伸手把衣柜门轻轻关上，“你刚才想问什么？”
许念桉定了定神，硬着头皮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学习的？”
“看见的。”江承屿往沙发床那边挪了挪，重新躺下，“前天我睡醒，看见有人坐在书桌前做题，后脑勺扎了个小揪，我就认出来了，没打扰你。”
“你认出我的后脑勺？”许念桉愣住了——她那天确实把头发扎成了小揪，他们在班里明明隔了三排，他坐在她前面的前面，“那样也能认出来？”
“不然呢？”江承屿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要是你的目标是这张沙发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但你要的是书桌，我要的是睡觉的地方，各用各的，不互相打扰，不行吗？”
他的话首白又通透，许念桉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在家睡？在家学习不行吗？”
江承屿的眼神暗了暗，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旧钥匙扔给她：“拿着。想用就来，别吵我睡觉。”说完，他侧过身，背对着她，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
许念桉攥着那把还带着体温的钥匙，愣在原地——她好像第一次发现，传闻里的江承屿，和眼前这个会给她钥匙、安静睡觉的男生，根本不是一个人。
窗外的风又吹了进来，带着山里的凉意，把许念桉的思绪从初遇那天拉回现实。炉子上的泡面汤己经开始冒泡，浅黄的芝士粒融在汤里，香气飘满了小屋，江承屿正蹲在炉边，用筷子轻轻搅着面，指尖偶尔蹭到滚烫的锅沿，又飞快缩回去。
许念桉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悄悄叹口气：明明在这间小屋里能平静相处，可到了学校，他们还是像最熟悉的陌生人。走廊里遇见了，她会刻意低头绕开；课堂上老师点到两人的名字，也从不会有半点多余的互动。毕竟本就没什么好聊的，刚开始在这里时，更是连呼吸都怕打扰到对方，只能各自守着书桌和沙发床的“地盘”。
“当——”
粗瓷碗放在木桌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江承屿端着一大碗泡面坐在她对面，芝士香更浓了些，他还特意把碗往她那边推了推：“你尝尝。”
许念桉抬眼，指尖碰了碰碗沿，温温的不烫手：“这次你还放了芝士啊？”
“嗯。”江承屿应得简短，转身去拆一次性筷子，包装纸被他揉成小团，暂时攥在手里。
许念桉看着碗里浮着的鸡蛋碎，心里又想起这段时间的变化——自从江承屿第一次带泡面来煮，他们终于能简单聊上几句了，打破了之前的沉默，而且他也不像传闻里那样凶，反而挺正常的，就是偶尔脾气有点倔。
“不过你放了几个鸡蛋啊？”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散掉的蛋黄，忍不住问。
“五个。”江承屿吸了口面，含糊地答，腮帮子微微鼓着。
“咦？蛋黄怎么都破了？”许念桉皱起眉，她最不喜欢浑糟糟的面汤，喝起来总觉得腻。
“有两个没破，沉在碗底了。”江承屿抬眼看她，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却还是伸手帮她拨了拨面，露出碗底半个完整的荷包蛋，“一锅面哪能满足两个人的口味？少挑三拣西的，吃就是了。”说着，他把拆好的筷子递过来，指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芝士粉。
许念桉接过筷子，没急着动，又追了句：“你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怎么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一点挑食的样子都没有。”
江承屿刚吸进嘴里的面顿了顿，放下筷子瞥她，眼神里带着点无奈：“你真是肉眼可见的脾气差，一点小事就念叨个没完。”
“没想到你长成这样，还挺会看人的啊。”许念桉不服气地顶了回去，说完又有点心虚，飞快低下头盯着碗里的面。
江承屿没再反驳，重新端起碗吸溜面，动作比刚才快了些。大概是吃得太急，几滴热汤“啪嗒”一声，正好溅在许念桉的校服衬衫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油渍，在浅蓝的布料上格外显眼。
“喂！！！汤溅到我身上了！！！”许念桉瞬间瞪圆了眼，伸手去拍那片油渍，可越拍油渍晕得越大，她的声音都带上了点急。
“你回家洗吧，换件衬衫不就行了？”江承屿头也没抬，还在吸溜着面，语气满不在乎，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许念桉攥着拳头，指甲差点掐进掌心——她就这两件能穿去学校的衬衫，洗了明天就没干净衣服换了！心里把江承屿骂了一遍，又忍不住泄气：哎，要是我的拳头再硬一点，现在就揍他了！
“搭”的一声，江承屿放下空碗，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嘴，突然抬头看向她，语气坦然得像在说“明天还吃泡面”：“行。你脱吧，我帮你洗。”
许念桉的怒气瞬间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更大了，声音都有点发颤：“什么？脱什么？洗什么？”
江承屿看着她懵愣的样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解释得更首白：“你不是说汤溅到你衬衫上了吗？我让你脱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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