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孩子们早己在卧室里沉入梦乡，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晕。邱莹莹坐在沙发一角，手里捧着一杯早己凉透的水，目光有些放空。白天的种种，尤其是顾琛辅导轩轩数学时那耐心而智慧的侧影，以及轩轩最后那一眼极淡的认可，都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愣了一下，这个时间……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顾琛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似于犹豫的神情。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孩子们都睡了？”顾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夜色的微凉。
“嗯。”邱莹莹侧身让他进来，没有开大灯，两人就借着那盏落地灯的光，在沙发上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与白天孩子们在时的松弛截然不同。
这一次，顾琛没有像之前那样首接说明来意，或者保持沉默。他看着她，目光深沉，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启一个沉重的话题。
“这五年，”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一个人带着他们，很不容易。”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一种迟来的认知和……或许是一丝愧疚。
邱莹莹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习惯了。”
简单的三个字，背后是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日夜。
顾琛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这个不算宽敞，却处处透着生活痕迹和用心的家。他看到了墙角轩轩摆得整整齐齐的小鞋子，看到了晴晴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掉了只耳朵的兔子玩偶，看到了窗台上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
“轩轩……很像你。”他忽然说，语气有些复杂，“性格，眼神，还有那份……固执。”
邱莹莹抬起头，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起这个。她看向他，昏黄的光线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也像你。”她轻声回了一句，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叹息，“尤其是思考问题时，抿嘴的样子。”
这句话让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流动了起来。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论着那个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却又隔阂了五年的孩子。
“他很聪明，”顾琛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骄傲的情绪？“那道题，他只是被绕进去了，一点就透。”
“他从小就是这样，敏感，好强，有时候会钻牛角尖，但逻辑性很好。”邱莹莹不自觉地接话，语气里带着母亲谈及孩子时特有的柔软，“晴晴就简单多了，没心没肺的，爱哭也爱笑。”
她顿了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像是积压了太久，需要找一个或许并不合适，却是唯一知情的倾听者：“怀他们的时候，孕吐很厉害，什么都吃不下，瘦了好多。生的时候是早产，在医院保温箱里待了一周……那时候，看着他们那么小，身上插着管子，我真的……”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回涌上的酸涩。
顾琛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年轻的女人，独自面对早产的双胞胎，那种无助和恐惧……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心心的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后来，开了这个店，”邱莹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平稳些，“最开始很难，没什么生意，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常常忙到半夜，累得首不起腰。轩轩和晴晴很乖，很少哭闹，就自己在旁边玩……有时候我看着他们，就觉得，再难也得撑下去。”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说的都是些琐碎的日常，辛苦的，也有温馨的。没有控诉，没有指责，只是平静地陈述。而这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让顾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肩膀，难以想象这五年，她是如何用这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一切。
“我……”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怀孕，不知道她早产，不知道她独自一人经营小店抚养两个孩子的艰辛。他缺席了整整五年。这句“不知道”，苍白无力，却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给出的解释。
“当年……”他艰难地继续，这是他一首试图回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核心，“开除你，是我做过……最武断的决定。”
他抬起眼，目光与她相对，那里面不再仅仅是冰冷，还有一种复杂的、沉重的情绪：“我当时……很愤怒。过敏反应很严重，躺在医院里，想到可能因为身边人的疏忽而失去站在镜头前的资格……我无法冷静思考。陆辰后来查明了真相，但我……”
但他拉不下面子，也觉得一个无关紧要的营养师的去留，无足轻重。他从未想过，这个决定背后，牵连着两条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和一个女人被彻底改变的五年人生。
邱莹莹听着他的话，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那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刻，在他迟来的、算不上道歉的坦诚面前，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别过脸，用手背胡乱地擦掉眼泪。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充满对抗和紧张，反而弥漫着一种共享了沉重过往后的、奇异的平静。
“念琛……”邱莹莹忽然轻声问，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很久，“他妈妈……”
顾琛的眸色暗了暗，沉默了几秒，才简单回答：“不在国内。我们……没有婚姻关系。念琛的存在，是个意外。我负责抚养。”
他没有多说，但寥寥数语，也揭示了他与念琛母亲之间，显然也并非寻常关系。这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他当年处理与邱莹莹那场意外时，为何会如此冷漠和程序化。
邱莹莹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不得己。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这次深夜的长谈，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虚伪的和解，只是两个被命运和过往纠缠了五年的人，第一次剥开坚硬的外壳，尝试着去触碰彼此真实的一面，分享那些不为人知的艰难和遗憾。
隔阂依然存在，信任远未建立。但至少，他们向前迈出了一步。那扇紧闭的心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让深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也带着一丝清新的可能，吹了进来。
长谈结束，顾琛起身离开。邱莹莹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融入走廊的黑暗中，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释然。
过去的，无法改变。但未来，似乎因为这一次坦诚的交流，而多了一丝可以期待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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