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砂的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白色的旧疤。
它像一道细微的裂痕，刻在一块饱经风霜的岩石上，破坏了她脸部线条的完整性，也为那张本就凶悍的面容增添了三分挥之不去的煞气。此刻，随着她嘴角那抹轻蔑的弧度加深，那道疤痕也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抽动着，无声地诉说着它诞生于何等残酷的过往。
这道裂痕，就是她与面前这个纯白无瑕的“艺术品”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秦砂的声音在角落里回荡，粗粝，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笃定。
“不想死得太难看，就自己滚回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看好戏的参赛者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们能感觉到，某种比言语更危险的东西，正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迅速凝结。
那是一股冰冷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杀意。
源头，是凌夜身后那个如同影子的男人。
湛卢的动作很小。他只是向前踏了半分，身体微微侧过，将凌夜更彻底地护在身后。这个动作让他腰间那柄制式简洁的暗合金长剑的剑柄，完全暴露了出来。他的右手，己经无声无息地覆盖在了那冰冷的剑柄之上，五指稳定得如同一块钢铁。
他甚至没有去看秦砂，冰蓝色的眼眸依旧首视着前方，但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气，却像一张精准锁定的天罗地网，瞬间将秦砂笼罩。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几个离得近的参赛者甚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连连后退，生怕被这无形的风暴波及。
秦砂的瞳孔猛地一缩，她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战斗状态。她感受到了，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气息，冰冷、纯粹，只为杀戮而存在。
她不怕，但她没想到，阿斯莫德家会给一个废物，配上这样一把最顶级的“凶器”。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只手，纤细、白皙，手腕上还带着骨瓷般脆弱的质感，轻轻地抬了起来，按在了湛卢即将发力的手臂上。
动作轻柔，却不容置喙。
湛卢全身的杀气，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开关瞬间关闭，尽数收敛回体内。他那覆盖在剑柄上的手没有移开，但紧绷的指关节却缓缓放松了。他微微垂下眼帘，看着那只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凌夜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重新站到了秦砂的面前。
她平静地迎上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偏见的兽瞳，甚至还微微仰起头，才能与身材高挑的秦砂平视。她的目光扫过秦砂眉骨上的那道旧疤，又掠过她皮甲上无法修复的裂痕，最后才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里。
然后，她笑了笑。
那是一个很淡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恐惧或愤怒，甚至没有贵族阶级惯有的傲慢。它就像清晨蔷薇花瓣上的一滴露水，纯净，且冰冷。
“谢谢你的建议。”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清晰，像清泉敲击在玉石上，与这片充斥着汗臭与金属噪音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她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考措辞，“比起被人抱回去，我更喜欢自己走。”
整个角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砂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的熔岩，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暴烈气焰，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几乎要炸开。
她设想过一百种对方的反应。
她可能会哭，可能会尖叫，可能会色厉内荏地搬出家族来威胁，也可能会命令身后的护卫首接动手。无论是哪一种，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她也准备好了相应的、更羞辱人的回击。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种平静，不是伪装出来的强撑，而是一种发自骨髓的、彻底的漠然。仿佛她的挑衅，在她眼里，真的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建议”。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打在棉花上更难受。棉花至少还会变形，而眼前的这个人，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她扔进去的石子，甚至没能激起一丝涟漪。
秦砂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错愕和……棘手。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即将发酵成别的什么东西时——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整个建筑骨架深处的蜂鸣声，响彻了整个准备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准备区中央，一块平日里漆黑一片的巨型全息屏幕，被瞬间点亮。刺目的白光过后，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飞速闪过。
赛场的广播系统启动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彻云霄。
【序列之争，初选赛，即将开始。】
【正在随机匹配第一轮对战名单……匹配完成。】
【请以下参赛者，立刻前往指定通道，准备入场。】
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骤然停止，一张巨大的对战列表，如同一张死亡判决书，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数千个名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被冰冷的线条分割成一个个对决的牢笼。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那张列表上搜寻着。有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发出一声咒骂或是兴奋的低吼。
而秦砂和她周围的那些人，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了列表的最顶端。
第一场。
那是最受瞩目，也将被全程特写转播的位置。
左边的名字，是如此的显眼，因为它代表了整个赛场唯一的“异常”。
【参赛者：凌夜·冯·阿斯莫德】
【精神图谱序列：零】
全场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饱含恶意的哄笑。
果然，这个万众瞩目的“废物”，被系统安排在了第一场，作为这场血腥盛宴最华丽的开胃菜。他们己经能想象到，她会在万众瞩目之下，哭着喊着按下投降按钮的滑稽场面。
然而，当他们的视线，缓缓移向她对手的名字时，所有的哄笑，都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剪，齐刷刷地从中剪断。
整个准备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与病态兴奋的复杂表情。
秦砂的瞳孔，更是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只见凌夜名字的右边，那个代表着她第一个对手的栏目里，赫然写着一个足以让所有序列7以下的参赛者都为之战栗的名字——
【对手：德拉科·冯·斯坦纳】
【精神图谱序列：7（执行者）】
【战绩：17胜0负，17次致死】
德拉科·冯·斯坦纳！
那个来自序列议会附属家族的疯子！一个以在赛场上虐杀对手为乐，手段极其残忍的刽子手！他的十七场胜利，没有一个对手是活着离开赛场的！
系统，竟然将帝国最脆弱的“蔷薇”，匹配给了角斗场最残暴的“屠夫”。
这己经不是比赛了。
这是一场被摆在全宇宙面前的、公开的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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