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粉色的蕾丝，像一团甜美而黏腻的蛛网，缠上了凌夜的手臂。
布料下的肌肤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不适的温热感，与周围冰冷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郁瑶身上那股精心调配过的、混合着蔷薇与浆果的香水味，浓郁得近乎霸道，无孔不入地侵占着凌夜的呼吸，试图将她也染上同样甜腻的味道。
这是一种温柔的、不容抗拒的吞噬。
郁瑶的话音落下，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整个休息区内原本就被压抑着的议论声，瞬间沸腾了起来。那些声音被刻意压低，却反而因此显得更加尖锐，像无数根细小的针，从西面八方刺向凌夜。
“天啊，推掉了军部的会议？谢公子对她也太上心了吧？”
“何止是上心，简首是宠溺。一个零序列，能得到谢家继承人这样的对待，真是走了天大的运。”
“我怎么觉得……郁瑶小姐的话里有话呢？”
“当然了，这是在敲打她呢。提醒她别恃宠而骄，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看，真正的贵族，连羞辱人都这么体面。”
这些议论声完美地达成了郁瑶想要的效果，它们汇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凌夜包裹得更紧。她能感觉到，挽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满足地、轻轻收紧了一下。
谢知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很满意，非常满意。郁瑶的助攻恰到好处，为他的登场铺设了最完美的舞台。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他们期待着，期待着他这位主角，将如何处理眼前这件“微不足道的麻烦”。
他缓缓伸出手。
那是一只堪称完美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皮肤白皙，骨节分明。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戏剧化的温柔，似乎是想安抚地拍一拍凌夜的头顶，就像主人安抚自己的宠物。
然而，那只手在距离凌夜发丝还有几公分的地方，却突兀地停住了。
仿佛是嫌弃会沾染上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谢知非的动作流畅地一转，手收了回来，转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银白色礼服的袖口，抚平了上面一丝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侮辱性。
它无声地宣告了两者之间的距离——一种可以观赏，却不可触碰的、属于物主与藏品之间的绝对界限。
“家族的荣耀固然重要，”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但你无需有任何压力。尽力就好。”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远处墙壁上巨大的能量光幕。光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上一届序列之争的精彩集锦，那些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那些足以撕裂星舰装甲的恐怖序列技能，与眼前这个角落里的安静与脆弱，形成了极度讽刺的对比。
所有人都明白，凌夜与那个世界，隔着一道名为“天赋”的、永恒的天堑。
谢知非的目光重新落回凌夜身上，那里面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怜悯的、居高临下的宽容。
“无论结果如何，你仍然是谢家的未婚妻。”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沉稳，像是在颁布一道恩赐的律令。
“这份婚约，是你的荣幸，也是你的保障。”
轰。
这句话，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在凌夜的精神世界里炸响。
荣幸。
保障。
他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了最残忍的话。他将一份本该是平等的婚约，彻底定义成了一场不对等的施舍。他告诉她，也告诉所有人，她凌夜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之所以还能保有最后一丝体面，全都源于他谢知非的恩赐，源于谢家慷慨地给予了她一个“未婚妻”的身份作为保障。
这番话彻底剥夺了她作为“人”的尊严，将她死死地钉在了“依附者”和“被救济者”的耻辱柱上。
在这一刻，凌夜甚至能“看”到周围那些原本还带着嫉妒的视线，彻底转变成了理所当然的轻蔑。是啊，一个废物，能得到这样的承诺，己经是天大的荣幸了，她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呢？
就连那些从角落里投来的、充满野心的平民天才的目光，此刻也带上了一丝怜悯。他们或许没有高贵的出身，但他们拥有力量，拥有改变命运的可能。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却连挣扎的资格都被人剥夺了。
她的价值，从始至终，就只有“美丽”和“安静”。
凌夜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那轻微的颤抖，被她很好地控制在了一个能被人看见，却又不会显得过分夸张的幅度。
她感受到了来自远处的、那道充满了野性与厌恶的视线。
秦砂。
那个红发女孩擦拭战斧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抱着那柄巨大的武器，毫不掩饰地看着这场闹剧，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这种人的下场。”
是啊，这就是我的下场。
凌夜在心中平静地回答。
这正是她想要所有人看到的下场。
她缓缓地、慢慢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己经蓄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清晨沾着露珠的蔷薇花瓣，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望着谢知非，眼神里充满了被巨大恩惠砸中的、不知所措的惶恐，以及一丝发自内心的、卑微的感激。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承受不住这份“荣幸”的重量，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为激动而产生的颤抖。
“我……我知道了，谢谢你，知非。”
“我不会……不会给谢家丢脸的。”
她这副泫然欲泣、感恩戴德的模样，像一剂最强效的补药，注入了谢知非的虚荣心。
他那英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完美。
这才是他想要的。
一个懂得感恩、认得清自己位置的、完美的藏品。
他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大度地对着旁边一脸关切的郁瑶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她可以继续“安慰”一下这个被吓坏了的小东西。
而就在谢知非的虚荣心与防备心都膨胀到最高点的那一刻，凌夜那始终低垂着的、被长长睫毛掩盖住的眼眸深处，一抹冰冷彻骨的、仿佛机械般精准的算计，如裂痕般一闪而过。
鱼儿，上钩了。
她这副被羞辱到极致的可怜姿态，让谢知非的傲慢达到了顶点。
这也为她接下来的“求助”，铺好了最完美的、最不会引人怀疑的道路。
郁瑶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的笑容甜美依旧，只是，当她的目光扫过谢知非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满足笑容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针尖般的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废物只要掉几滴眼泪，就能得到他这样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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