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廊道。
穹顶的光源被设计成模仿恒星的柔白色，均匀地洒在抛光得如同镜面的暗合金地板上，映不出人影，只能反射出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循环系统过滤后特有的、无菌的金属气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这里是通往私人休息室的专属通道，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也隔绝了所有伪装的必要。
脚步声在廊道里回响，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将身后那片充满了窃窃私语与复杂视线的公共区域，彻底抛在了身后。
就在转过第一个拐角，确认再没有任何视线能够触及他们的那一刻，郁瑶脸上那副圣母般悲天悯人的表情，如同被瞬间敲碎的琉璃面具，寸寸剥落。
那精心维持的、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关切，在三秒钟之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按捺不住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兴奋与得意。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双刚刚还蓄满泪水、显得无比真诚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猎人捕获猎物后，闪烁着的冰冷而残忍的精光。
“知非哥，这下成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其中的雀跃，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带着一丝邀功般的谄媚。
“那个蠢货，不仅把底牌的事给诈了出来，还真把我们送的‘礼物’当成了救命的宝贝。”
她侧过头，仰视着身旁男人那完美的侧脸轮廓，期待着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赞许。
谢知非没有立刻回答。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从容不迫的步伐，目不斜视地望着廊道尽头。首到郁瑶的话音落下许久，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嗤笑。
那笑声很短促，不带任何温度，与其说是愉悦，不如说是一种对意料之中结果的、居高临下的确认。
“一个零序列的废物，能有什么脑子。”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常识，比如水在标准大气压下一百度会沸腾。
“从小被关在那个标本盒一样的‘静滞之庭’里，被一群疯子当成瓷娃娃养大，她要是能分得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陷阱，那才是怪事。”
这番话，刻薄到了极点，却又精准地剖析了凌夜在所有人眼中的形象。
郁瑶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她喜欢谢知非这种毫不掩饰的轻蔑，这让她觉得自己与他是站在同一高度的、俯视众生的同类。她紧走了两步，与他靠得更近了些，轻声问道：“那件‘底牌’……知非哥，你觉得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让谢知非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停了下来，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廊道里的光线从他头顶照下，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了一片深邃的阴影，让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眸，显得格外阴冷。
“傅夜弦……”
他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与……贪婪。
“那个老东西，把他那个所谓的妹妹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以他的性格，送出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凡品。”
谢知非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一丝不苟的袖口，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帝国市面上流通的那些顶级防御装备，虽然昂贵，但最多也就能抵挡序列五支配者的全力一击，在这次的赛场上根本不够看。所以，那件东西，十有八九是傅夜弦早年间从某个编号禁区，或是‘创世星骸’的边缘地带，淘换来的古代遗物。”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恶魔在耳边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一件强大的、具备唯一性的防御性奇物。或许是一次性的，或许有使用次数限制，但它的效果，必然是能在短时间内，抵御住序列三君主级的攻击。否则，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作‘底牌’。”
郁瑶听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君主级！
那是什么概念？整个帝国，序列三以上的强者，每一个都是能坐镇一方星域的巨擘。一件能抵御君主级攻击的奇物，其价值……足以让一个没落的伯爵家族重新崛起！
谢知非很满意郁瑶此刻的反应，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等比赛开始，你给她的那枚护身符，自然会替我们完成第一步。”
“那上面的信标，对人类毫无影响，但对那些饥饿的异兽来说，就是黑夜里最亮的火炬。到时候，整个赛场的兽潮都会朝着她一个人涌过去。”
他的计划，像一张由冰丝编织而成的大网，每一个环节都冰冷而精准。
“面对无穷无尽的兽潮，她一个零序列，会怎么做？”
他自问自答，语气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
“她要么，被那些畜生撕成碎片，一了百了。”
“要么，就只能在绝境之中，动用傅夜弦给她的那张‘底牌’。”
谢知非的目光穿透了长长的廊道，仿佛己经看到了赛场上即将发生的那一幕。
“只要她用了，只要那件东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我们就赢了。”
他转过身，重新迈开脚步，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
“到时候，我们有的是办法，让那件东西……换一个更懂得发挥它价值的主人。”
郁瑶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心中的狂喜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没。她甚至己经开始想象，当那件奇物落入谢知非手中，而她作为最大的功臣，将会得到怎样的赏赐。
两人渐行渐远，在空旷的廊道中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他们的对话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围绕着贪婪和谋杀的恶毒计划，每一个字眼都淬满了足以致人死地的剧毒。
而在他们身后。
在那个被他们遗忘的、喧闹的休息区角落里。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或明显或隐藏的同情，投向了那个仍然蜷缩在座位上的孤独少女。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彷徨。
少女的身体还在微微地瑟瑟发抖，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彻底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她只是死死地、死死地将那枚刚刚收到的、来自“闺蜜”的护身符攥在手心，仿佛那真的是她在这片冰冷残酷的钢铁丛林里，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一丝暖意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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