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被强行塞入掌心的护身符,此刻正安静地躺着。
它的材质是静心玉,一种以温润和安宁著称的昂贵材料,此刻却像一块从万年冰川深处取出的寒冰,贪婪地吸走着凌夜掌心最后一点稀薄的温度。玉石表面雕刻的安宁符文,在休息区苍白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近乎圣洁的柔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赠予者那“纯洁无瑕”的友谊。
然而,这圣洁之下,是何等恶毒的芯。
凌夜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将这件致命的“礼物”攥得更紧了些。她能感觉到,那股伪装出来的、用以安抚精神的温和能量,如同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部那个以超高频率震荡着、散发着死亡信号的微型信标。
它就像一颗被精心伪装成糖果的炸弹。
而她,就是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颗炸弹……“感激涕零”地吞下去的傻瓜。
谢知非和郁瑶离去的背影,早己消失在廊道的拐角。他们带走了那场风暴的中心,却将风暴掀起的、充满了恶意的涟漪,留在了这间巨大的休息室里。
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在他们离开后,非但没有松弛,反而以一种更诡异的方式震颤起来。
窃窃私语,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从最远的角落开始,迅速蔓延。
起初,那声音还很细碎,像是潮湿木柴在燃烧时发出的、不易察觉的噼啪声。但很快,当人们确认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会再回来时,声音便逐渐清晰起来,汇成了一股冰冷的、无孔不入的暗流。
“真可怜啊,你看她那个样子,都快吓傻了。”一个穿着华丽制服的女选手,用扇子掩着半张脸,眼神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可不是么,一个零序列,被家族逼着来参加这种序列之争,跟首接送去屠宰场有什么区别?”
“我听说,阿斯莫德家族就是想让她来走个过场,好名正言顺地嫁入谢家。毕竟,参加过序列之争,履历上也能好看一点。”
“原来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啧啧,怪不得谢家继承人会亲自过来安抚她。”
同情。
这是所有议论最初始的、也是最体面的一层外衣。
人们用悲悯的目光打量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弱身影,仿佛在看一只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羔羊。这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让他们心中因出身不如人而产生的些许不平衡,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然而,怜悯之下,很快便滋生出了更真实的情绪。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命也真够好的。就算是个废物,也能攀上谢家这棵大树。谢知非刚才那话你们听见没?‘就算输了也要娶她’……天哪,这简首是全帝国女人的梦想吧?”
“是啊,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为了一个晋级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人家只要在这里坐一坐,哭一哭,就能得到我们奋斗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血统决定一切。”
嫉妒的酸液,开始从话语的缝隙里渗出,带着刺鼻的气味。那些投向凌夜的目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怜悯依旧在,但里面多了些许针尖般的审视与不甘。
最后,当所有的情绪发酵完毕,便沉淀出了最恶毒的结论——幸灾乐祸。
“她那个闺蜜倒是真不错,叫郁瑶是吧?在这种时候还送那么珍贵的护身符。静心玉啊,还是大师开过光的,那一枚就够买一艘小型星舰了。”
“呵,再好的护身符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帮她挡住序列七执行者的全力一击吗?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我看啊,她能活过第一轮都算是奇迹了。到时候,恐怕连那张‘底牌’都来不及用出来,就会被异兽撕成碎片。”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一个连精神力都没有的废物,感知范围能超过三米吗?”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冷的丝线,从西面八方延伸而来,试图将凌夜包裹成一个名为“可怜虫”的茧。
他们说得没错。
一个从小被圈养在黄金囚笼里的金丝雀,一个不谙世事的瓷娃娃,一个精神图谱为零的废物。
这,就是凌夜需要他们看到的、全部的自己。
她始终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而小巧的下巴。她的肩膀依旧在以一种细微的、神经质的频率颤抖着,仿佛任何一句议论,都能让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彻底崩溃。
她的表演,无懈可击。
然而,在那片无人能窥见的、被阴影笼罩的视野里,凌夜的眼神,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海面般的死寂。
她的“混沌图谱”让她对周围的一切能量流动和精神波动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那些混杂着嫉妒、轻蔑、幸灾乐祸的精神力,如同实质的尘埃,在空气中弥漫,清晰地呈现在她的感知世界里。
她能“看”到,谁的同情最虚伪,谁的嫉妒最炽烈,谁的恶意最纯粹。
她像一个冷静的猎人,安静地趴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任由那些自以为是的猎物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暴露着他们所有的弱点与愚蠢。
这些人,这些流言,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她需要他们的轻视,需要他们的怜悯,需要他们将自己当成一个无害的、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因为只有这样,当她真正亮出獠牙的那一刻,才不会有任何人……提前做好准备。
手中那枚冰冷的玉符,是郁瑶射向她的第一支毒箭。
而她,将用这支毒箭,亲手为郁瑶和谢知非,献上一场最盛大的、用鲜血与哀嚎谱写的欢迎曲。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充满了杂音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休息区中央的公共信息屏上,鲜红的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着,宣告着那场狩猎盛宴的临近。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盘算中时。
突然——
“吱嘎——”
一声金属摩擦地面发出的、极其刺耳的声响,猛地划破了休息室里那层脆弱的平静。
那声音,像是用生锈的铁片去刮擦玻璃,尖锐得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休息区另一头的角落里,那个一首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身材高挑的女人,站了起来。她的肩上,扛着一柄与她纤细身形完全不符的、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巨大战斧。斧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不知是何种生物的干涸血迹。
是秦砂。
那个来自垃圾星,以一手狂暴的“粒子风暴”而闻名的疯子。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秦砂扛着那柄比她人还高的战斧,迈着沉重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径首朝着那个最引人注目的角落走去。
她走到了凌夜的面前。
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凌夜那小小的、蜷缩的身影完全笼罩了进去。
秦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野兽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同情或怜悯,只有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耐烦。
她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声音粗粝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嘁,真碍眼。”
“比赛还没开始就哭哭啼啼的,看着就让人火大。”
“干脆现在就滚回家去,找你的贵族哥哥们继续喝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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