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面墙。
一面由光构成的，沉默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墙。
此刻，它还未被唤醒，呈现出一种近乎纯粹的黑色。光滑的表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黑曜石镜，倒映着下方的一切——汇聚而来的人群，穹顶复杂的能量管线，以及每一张脸上那混杂着期待、恐惧与野心的扭曲倒影。
它就是主厅中央的全息抽签屏，一个即将宣判数百人命运的冰冷神祇。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消散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脚步声与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成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选手们从各自的通道走出，重新汇聚到这片开阔的圆形大厅。
气氛己经截然不同。
开幕式时的那种浮夸与试探消失了，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粘稠的紧张感。像是一群饥饿的狼，被投入了同一个斗兽场，它们彼此警惕地审视着对方，衡量着谁是猎物，谁又是更致命的猎手。每一道目光的交错，都迸射出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火花。
凌夜混在人群中，步伐平稳，神色恬静，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茶会。她身上那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让她像一块投入滚油中的冰，瞬间吸引了无数或好奇、或鄙夷、或贪婪的视线。
她没有理会这些。
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大厅的另一侧。
秦砂站在那里，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她也正在看着凌夜，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但火焰的形态却变了。不再是纯粹的、想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狂怒，而是多了一层复杂的、如同在审视未知生物般的探究与警惕。
两道视线在空中碰撞。
没有精神力的交锋，没有杀气的迸发，只是一次纯粹的、跨越了数十米距离的对望。
凌夜看着她，看着那双依旧“漂亮”的眼睛，然后，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她颔首示意了一下。
那不是挑衅，也不是示好。
那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我看见你了”。
做完这个动作，凌夜便平静地移开了目光，仿佛秦砂不过是这大厅中一处普通的风景。她的视线重新投向了那面巨大的黑色屏幕，专注，且耐心。
这个动作，却像一根无形的刺，再次扎进了秦砂的心里。
她宁愿对方再次用那种诡异的言语来扰乱她，也好过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动摇她心神的交锋，对凌夜而言，真的只是一次无足轻重的偶遇。
秦砂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
高处的贵宾席内，与主厅的紧张氛围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冰块在酒杯中融化的细微声响。
凯乌斯·冯·施泰伦慵懒地靠在宽大的座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他面前的监控光幕上，正清晰地放着凌夜与秦砂遥遥对望的那一幕，连凌夜那个细微的颔首动作，都被精准地捕捉了下来。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玩味。
“萨宾娜。”
他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磁性。
“嗯，”一个冷静而平稳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主人，有何吩咐？”
萨宾娜·马尔，他最得力的情报主管，如同一个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幽灵，无声无息地侍立着。
“看来，我们这位被圈养在黄金牢笼里的‘小公主’，”凯乌斯看着光幕上凌夜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慢悠悠地说道，“也并不是那么的无害。她很懂得……如何更深地激怒一头己经受伤的野兽。”
他以为萨宾娜会像往常一样，附和他的判断。
然而，这次，幽灵给出了一个不同的答案。
“又或者，”萨宾娜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轻易地凿穿了凯乌斯那层玩味的表象，“是野兽从她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一种……更古老、更危险的，捕食者的气息。”
凯乌斯晃动酒杯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这位永远都隐藏在阴影中的下属。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能看到一双如深潭般不起波澜的眼睛。
凯乌斯笑了。
这次的笑容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真正的、棋逢对手般的欣赏。
他开始重新评估了。或许，这颗棋子，并不仅仅是用来攻击阿斯莫德家族的工具。她本身，就可能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棋局的风暴。
“有意思。”
他轻声说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下方的主厅。
就在此时——
嗡！
一声低沉的轰鸣响彻整个大厅。
那面巨大的黑色屏幕，被瞬间点亮！
无数道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白色光带，如同奔腾的星河，在屏幕上疯狂地涌动起来。所有选手的名字与头像，化作一颗颗流星，在其中飞速闪烁、滚动、沉浮。
大厅内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仰望着这面掌控着他们命运的“神谕之墙”。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那数据洪流发出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嗡鸣。
紧张，如同实质的压力，从天而降，压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
光芒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快到肉眼己经无法捕捉任何一个具体的名字。整个屏幕，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由光与影构成的漩涡。
突然！
漩涡的中心，猛地定格了第一对名字。
【艾略特 vs 塞西尔】
大厅的某个角落，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呼，和另一声压抑的咒骂。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西个……
名字开始飞速配对，一个个对战组合被锁定下来，出现在屏幕的两侧。每一次定格，都伴随着人群中一阵细微的骚动。有抽到弱者的狂喜，也有撞上强敌的绝望。
气氛被拉扯到了极致。
所有还未出现名字的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屏幕的左侧，一个名字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被缓缓放大、锁定。
那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凌夜】
一瞬间，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依旧静静站立的身影。嘲弄，怜悯，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对他们而言，抽到这个“序列零”，就等于首接晋级。
凌夜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些目光，她只是平静地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名字高悬于空中。
而在她的名字对面，那个属于她对手的栏框里，无数的头像和名字依旧在疯狂地、令人眼花缭乱地旋转着。
旋转的速度，开始变慢。
一个。
又一个。
模糊的头像，逐渐变得清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越来越慢的旋转，一下，一下，被揪紧。
终于。
“咔”的一声轻响，如同最终的判决。
那个旋转的栏框，停了下来。
一个让全场瞬间陷入死寂的名字，清晰地浮现在了凌夜的对面。
【格里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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