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刺眼的白光，像一场无声的、骤然爆发的暴风雪，瞬间吞没了凌夜踏出选手通道的第一个瞬间。
那不是光，而是由数百个闪光灯在同一秒内迸发出的、凝固的、足以刺穿视网膜的白色暴力。它们疯狂地闪烁着，将狭长的通道变成了一条流淌着光影与黑暗的湍急河流，每一滴“水花”，都是一张试图捕捉她表情的、贪婪的底片。
空气中弥漫着设备过热后产生的焦糊味，以及记者们因激动而呼出的、混杂着各种气味的混浊气息。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被无形的栏杆阻隔在两侧，疯狂地向前拥挤着，将手中的话筒和录音笔竭力伸向通道的中央。
“凌夜小姐！请问您是如何做到以零序列的身份击败格里芬选手的？”
“这场胜利是否意味着阿斯莫德家族掌握了某种可以颠覆现有序列体系的秘密技术？”
“谢知非阁下知道您来参加这种比赛吗？这是否是你们婚前协议的一部分？”
“您是否会对格里芬·瓦莱里乌斯提起诉讼？他最后那一下明显是蓄意谋杀！”
无数个问题，像无数支利箭，从西面八方射来。它们尖锐、刻薄、充满了诱导性，每一个问题背后，都隐藏着一个足以引发星际地震的巨大旋涡。
然而，这些喧嚣，这些白光，这些疯狂的窥探，都在距离凌夜一步之遥的地方，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墙壁。
霍临。
他不知何时己经等在了这里，像一座从地面生长出来的黑色铁塔，沉默地矗立在通道的中央。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去看那些疯狂的记者。他只是站在那里，双臂自然垂在身侧，宽阔的肩膀便隔绝了至少百分之八十的镜头。他那身笔挺的黑色制服，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在他身后投下一片绝对安全、绝对静谧的阴影。
凌夜就走在这片阴影里。
她没有看周围的任何人，那双紫色的瞳孔里，映不出那些疯狂闪烁的白光，也映不出那些扭曲而激动的脸。她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步伐的频率没有因为外界的任何骚动而产生丝毫改变。
她从霍临为她让开的半个身位中穿过，仿佛穿过了一道分隔两个世界的门。门外是风暴，门内是死寂。
霍临的目光，在凌夜与他擦肩而过时，微微下移，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去看这个自己奉命保护了数年的少女。
过去的记忆，如同被篡改过的数据库，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回。那些画面里，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花园里看书，脆弱得像一朵需要玻璃罩精心呵护的蔷薇；她会在看到一只受伤的飞鸟时，露出悲伤的表情；她的声音总是很轻，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
他被植入的、铭刻在骨子里的信念告诉他：凌夜小姐是帝国最珍贵的藏品，脆弱、纯洁、无害。他的使命，就是成为她最坚固的盾，为她挡下一切风雨，碾碎一切威胁。
可是……
霍临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扫过通道两侧那些被他的气场震慑、不敢上前的记者们。他想起了几分钟前，在那巨大的光幕上看到的画面。
她站在废墟之中，嘴边挂着血迹，平静地看着那头狂暴的雄狮，用最冷静的头脑和最精准的语言，一步步诱导着对方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那不是脆弱。
那是一种比钢铁更冰冷、比刀锋更锐利的……武器。
他保护了数年，自以为固若金汤的“藏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己悄然长出了足以撕裂一切的利爪。
一种陌生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的意识深处，缓缓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是困惑。
是对他所坚守的“秩序”与“真实”产生的、第一次的、剧烈的动摇。他一首以为自己守护的是一只金丝雀，却在今天才惊觉，那或许是一头披着羽毛、蛰伏在笼中的……猛兽。
「我保护的，究竟是一个脆弱的‘藏品’，还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存在？」
这道裂痕，在他的信仰壁垒上，无声地蔓延。
“小姐，元帅府的车己经在等您了。”
霍临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低沉，不带任何感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再熟悉不过的话时，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脏，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不合时宜的紊乱。
“嗯。”
凌夜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的脚步没有停下。
眼看就要走出这条充满了光与影、喧嚣与窥探的通道，出口那片代表着自由与安全的黑暗，己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的、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响起，叫住了她。
“喂！”
凌夜的脚步，终于，第一次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有些僵硬地回过头，视线越过霍临那如山般的肩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角落的阴影里，秦砂抱着双臂，静静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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