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前的最后一个晴天，阳光把林氏老宅的堂屋晒得暖融融的。樟木箱的木味混着旧丝绸的软，缠在林野指尖——她正趁着好天气整理家族旧物，狗剩帮她把箱子搬到窗边，里面装着祖母当年的衣物、首饰，还有一些用红绳系着的旧信件。
“林野姐，这里还有个小盒子，藏在箱子最底下。”狗剩的声音从箱子旁传来，他伸手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比之前装预言稿的楠木盒更小巧，盒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锁扣是黄铜的，己经氧化成了暗绿色。
林野伸出手，指尖触到木盒的瞬间，突然顿住——盒身的温度比周围的旧物更凉，缠枝纹的触感和石碑上的纹路有些像，是祖母最喜欢的样式。她摸索着打开锁扣（黄铜锁早就锈透了，轻轻一掰就开），里面铺着一层晒干的艾草，艾草中间，裹着一个绢布小包。
“是种子。”林野的指尖刚碰到小包，就摸到了里面圆滚滚的颗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绢布，把种子倒在掌心——颗粒比绿豆小些，深褐色，带着淡淡的土腥味，像是埋在地下很久，却依旧透着一丝生机。
狗剩凑过来看：“这是什么种子啊？我在雾沼从来没见过。”
林野没有说话，指尖反复着种子，脑海里突然闪过祖母日记里的一句话：“我在石碑下埋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真相，一样是盼头——等雾散了，盼头就会发芽。”原来当年祖母埋下的不只是预言稿和日记，还有这盒种子。
她想起小时候，祖母常坐在槐树下教她认植物，说“每颗种子都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会为你开花”；想起祖母失明后，还摸着院子里的兰草，说“等春天来了，它会开紫花，可香了”——原来祖母早就在为雾沼的“新生”做准备，把百年前的种子藏起来，等着有人能把它种在阳光下。
“狗剩，帮我把阿澈叫来。”林野握紧掌心的种子，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轻颤，“我们去沼心岛，把种子种下去。”
阿澈赶来时，正带着守护者团队给杨树苗缠保温绳。听说林野找到了祖母留下的种子，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拿上小铲子和水壶，跟着林野往沼心岛走。路上遇到王奶奶，老人听说要种“老祖宗留下的种子”，赶紧回家拿了袋腐熟的羊粪：“这肥好，不烧根，种子准能发芽。”
沼心岛的石碑旁，阿澈选了块向阳的空地，李叔蹲在地上，用手指把土捻碎：“得松点，种子小，土硬了钻不出来。”狗剩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小坑，每个坑只挖两指深，比盖学校时砌操场还仔细；林野蹲在旁边，把种子一颗一颗递到阿澈手里，指尖碰到阿澈的掌心时，能感觉到他的手也在轻颤。
“每颗种子之间隔半尺，别太密。”林野轻声说，像是在传递祖母的叮嘱，“祖母说过，植物要透气，就像人要自由一样。”
阿澈点点头，把种子轻轻放进小坑里，再用细土盖好，王奶奶站在旁边，把羊粪撒在土埂上，嘴里念叨着：“老祖宗留下的种子，可要好啊，给雾沼添点新颜色。”
种完最后一颗种子，阿溪提着小水壶跑来了，她蹲在地里，小心地给每个坑浇水，嘴里哼着在学校学的儿歌：“小种子，睡地下，喝口水，快发芽……”阳光落在她的小脸上，落在的泥土上，落在大家的笑脸上，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之后的日子，阿澈每天都来沼心岛看种子，有时候带着狗剩，有时候带着阿溪，给土浇水、松土。起初几天，泥土没什么动静，狗剩有点着急：“是不是种子埋太久，不发芽了？”阿澈却不慌：“林野姐说过，种子有灵性，再等等。”
第七天清晨，阿溪刚到沼心岛，就指着地里尖叫起来：“哥！发芽了！种子发芽了！”
阿澈赶紧跑过去，只见的泥土里，冒出了一点嫩绿色的芽尖，像小针尖似的，顶着一点白土，怯生生地探出头。他赶紧掏出手机，给林野打电话，声音里满是惊喜：“林野姐，发芽了！种子真的发芽了！”
林野赶到时，太阳己经升起来了。阿澈扶着她蹲在地里，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软乎乎的，带着泥土的潮气，像刚睡醒的小娃娃。“真的发芽了。”她笑着说，眼泪慢慢掉下来，却不是难过，是欣慰，“祖母没有骗我，种子真的会发芽。”
又过了半个月，芽尖长成了小苗，长出了圆圆的叶子；一个月后，叶子中间抽出了花茎，顶着小小的花苞。到了初冬第一场霜前，花苞终于开了——淡蓝色的小花，花瓣像撑开的小裙子，中间的花蕊是鹅黄色的，风一吹，轻轻晃着，像在跳舞。
沼心岛的石碑周围，开满了这样的小花，淡蓝色的一片，围着“轮回己散，选择永存”的刻字，美得让人心醉。居民们都来围观，王奶奶摸着花瓣，笑着说：“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雾沼开这样的花，真好看。”李叔也点头：“这是老祖宗的心意啊，知道我们现在过得好，让花来陪我们。”
林野坐在石凳上，阿澈扶着她的手，轻轻放在一朵小花上。花瓣的触感柔软，带着阳光的温度，风一吹，花香轻轻扑在她脸上——淡淡的，像兰草，又比兰草更清冽。
“祖母当年埋下的不是种子，是希望。”林野轻声说，声音里满是释然，“她知道，总有一天，雾沼会散雾，会有花开，会有孩子的笑声，会有大家想要的新生。她把希望藏在种子里，等着我们来唤醒它。”
阿澈看着身边的小花，看着林野脸上的笑，突然明白——祖母的遗产从来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不是预言稿上的字，而是这颗藏了百年的种子，是那份“相信雾沼会变好”的希望。就像现在，这朵小花，这方土地，这群为了新生而努力的人，都是祖母希望的延续。
夕阳西下时，大家还围在花旁，舍不得离开。阿溪摘了一朵小花，别在林野的外套上：“林野姐，这花真好看，就像你讲的故事一样。”
林野摸了摸衣襟上的花，笑着点头：“是啊，就像故事一样，有等待，有希望，有开花的惊喜。”
风里带着花香，带着杨树叶的沙沙声，带着远处医院传来的隐约笑声。这颗百年前的种子，在阳光下开了花；而祖母百年前的希望，也终于在雾沼的新生里，绽放出了最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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