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落下来的时候，林野的《雾沼故事集》终于定稿了。
不是写在纸上的手稿，是她用录音笔口述了三个月，再由狗剩逐字记录、整理成的书稿——封面是阿溪画的，淡蓝色的小花围着沼心岛的石碑，上面用彩笔写着“雾沼故事集”五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录音笔图案；内页里，每一章的开头都贴着一片干花，有春天的杨树叶，夏天的野菊花，秋天的芦苇，还有冬天刚开的淡蓝小花，是阿澈每天去沼心岛采摘、压干的。
定稿那天，林野坐在医院的休息室里，苏晚刚查完房，阿澈刚给学校的课桌椅刷完油漆，两人都赶了过来。狗剩把打印好的书稿放在桌上，厚厚的一本，纸页上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阿溪趴在旁边，小手摸着封面上的小花，小声说：“林野姐，你快读最后一章吧，我等了好久了。”
林野笑着点点头，指尖抚过书稿上凸起的盲文（是苏晚特意找人印的），清了清嗓子，慢慢读起最后一章——《选择与宿命》：
“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常常想起祖母坐在槐树下的样子。她告诉我，解读师的宿命是‘见尽真相’，可那时候我不懂，真相是什么，宿命又是什么。首到去年的雾封日，我看不见了，却突然‘看见’了——看见陈砚先生挡在我身前的背影，看见阿澈抱着阿溪冲向医疗点的样子，看见苏晚在地下工厂里记录废料数据的侧脸，看见大家放下武器、一起清理废料时沾着泥的手。
以前，雾沼的人总以为宿命是石碑上刻着的预言，是每年重复的雾天，是生在南巷就只能挖煤、生在北岛家就只能守着谎言的出身。就像我祖母，她失明后被人说是‘解读师的宿命’；就像阿溪，她小时候得了沼咳症，被人说‘这是南巷人的命’；就像苏晚的父亲，他守了一辈子谎言，以为‘封闭是雾沼的宿命’。
可后来我们发现，哪有什么天生的宿命？
祖母的宿命不是失明，是她选择说出真相，选择把种子和希望埋在石碑下；陈砚先生的宿命不是牺牲，是他选择保护真相，选择联系外界的医生，选择相信我们能完成他没做完的事；阿澈的宿命不是当沼煤工，是他选择留下重建家园，选择帮妹妹治病，选择把‘沼区守护者’变成保护大家的力量；苏晚的宿命不是顺从家族，是她选择去外界学医，选择回来盖医院，选择相信父亲能变好；就连雾沼的宿命，也不是永远封闭在浓雾里，是我们所有人一起选择打破谎言，选择清理污染，选择盖学校、盖医院，选择让阳光照进来。
所谓宿命，不过是你自己选的结局。
你选择每天给种子浇水，它就会发芽开花；你选择给病人多一份耐心，他就会多一份希望；你选择对别人多一点善意，大家就会聚在一起，把破碎的日子一点点拼好。就像现在的雾沼，杨树叶落了又长，小花谢了又开，孩子们在学校里读书，老人们在医院里康复，大家坐在南巷的长桌旁吃饭、聊天——这些不是预言安排的，是我们用一个又一个选择，换回来的。
这本书快写完了，但雾沼的故事还没结束。明年春天，学校会开学，医院会迎来更多病人，父亲会回来种菜园，祖母的种子会长出更多小花。而我，会继续坐在沼心岛的石碑旁，听大家的故事，录下新的声音——因为我知道，只要还有人在选择，雾沼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林野读完最后一个字，休息室里静了几秒，然后阿澈的声音先响起来，带着点沙哑：“写得真好……我要把这本书放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让每个孩子都看看，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家有多了不起，知道他们的未来，是自己选的。”
他伸手摸着书稿的封面，指尖划过阿溪画的小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地下工厂和北岛雄对峙，现在却能坐在一起，看着一本写满雾沼故事的书——这就是林野写的“选择的结局”。
苏晚拿起书稿，翻到《选择与宿命》那一页，上面贴着一朵干的淡蓝小花，是她上次和林野一起种的那颗种子开的。“我要把这本书翻译成外界的语言，”她笑着说，眼里闪着光，“寄给我在外界的老师和同学，寄给帮助过我们的救援队和医生，让更多人知道，雾沼不是什么‘工业废弃区’，是一个靠选择和希望重生的地方，是一个有故事的家。”
阿溪也凑过来，抱着林野的胳膊：“林野姐，等学校开学了，你能给我们读这本书吗？我想让同学们都听听陈爷爷的故事，听听种子发芽的故事。”
“好啊，”林野笑着点头，摸了摸阿溪的头，“等春天开学，我们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读，让小花陪着我们，让风把故事传得远远的。”
休息室外，雪还在下，轻轻落在医院的窗户上，落在远处学校的屋顶上，落在沼心岛的石碑旁。狗剩把书稿抱起来，说要去镇上的打印店多印几本，一本给医院，一本给学校，一本给南巷的活动室，让大家都能看到。
林野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雪声，听着苏晚和阿澈讨论翻译和图书馆的事，听着阿溪哼着儿歌，心里满是平静和满足。她虽然看不见书稿上的字，却能“看见”这本书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看见祖母的笑容，看见陈砚的坚定，看见大家的选择和希望。
这就是她的“解读师宿命”——不是失明，不是解读预言，是用故事把雾沼的选择和新生留下来，让后来的人知道，所谓宿命，从来都不是写在石碑上的字，是刻在每个人心里的、敢选择的勇气。
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书稿上，落在那朵淡蓝的干花上，暖得像雾沼的未来，像这本书里写的——永远未完待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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