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会的前一天，林辰和李雪带着念念去了趟墓园。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老周烧饼铺的伙计正在往炉子里贴烧饼，香味隔着车窗飘进来，勾起了一串绵长的回忆。李雪的母亲坐在副驾，手里捧着用红布包好的完整玉兰花碎玉，指尖轻轻着布面，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王爷爷的女儿昨天到了，说想亲手给爸爸献束花。”李雪侧头对林辰说，后视镜里映出她眼底的柔和，“她说记得爸爸总爱在口袋里藏糖，每次来看她，都会变戏法似的摸出颗水果糖。”
林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王德才的搪瓷杯摔碎那天，他在碎片里捡到过颗融化的水果糖，糖纸皱巴巴的，印着个笑脸。原来那老头的沉默里，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牵挂。
墓园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赵强、张岚、老周、陈默和苏晴的墓碑并排立着，像五个并肩的身影。王德才的女儿己经到了，是个穿着朴素连衣裙的女人，正蹲在父亲的墓碑前，把一束野菊摆得整整齐齐。
“你们来了。”她站起身，眼里还带着红血丝，却努力挤出个笑脸，“我叫王梅，小时候总嫌我爸话少，现在才知道，他的话都藏在心里呢。”
她指着老周的墓碑：“这是周伯伯吧？我爸总提起他，说周伯伯烤的烧饼能香一条街，还说等我好了，就带我去蹭烧饼吃。”
林辰想起老周总说“等王丫头好了，我请她吃刚出炉的”，眼眶突然一热。那些没能兑现的承诺，终究成了活着的人心里的遗憾，却也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线。
李雪把苏晴的日记放在墓碑前，翻开到画着糖画的那一页：“苏晴医生，我们明天带念念去开表彰大会，她画了好多玉兰花，说要送给你。”
念念举着手里的蜡笔画，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这是我画的你，还有赵强叔叔、张岚阿姨、周爷爷、陈默叔叔，我们都在花海里哦。”
画纸上的玉兰花涂得五颜六色，人物的笑脸却格外认真。林辰蹲下身，把那枚完整的玉兰花碎玉放在苏晴的墓碑前，阳光透过树叶落在玉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张岚姐姐说，这玉是缘分。”他轻声说，“现在它完整了，就像我们所有人，终于又在一起了。”
王梅从包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几个热乎乎的烧饼：“这是我去老周烧饼铺买的，伙计说，这是按周伯伯的方子烤的，让我带来给大家尝尝。”
她把烧饼分放在每个墓碑前，动作轻柔得像在完成一场郑重的仪式：“我爸总说，人活着，总得有点念想。现在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我们的念想。”
离开墓园时，晨光己经铺满了石板路。王梅说要去赵强的老家看看，替他弟弟说声“对不起”，也替父亲完成那句没说出口的“多保重”。林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突然觉得墓园里的风都温柔了些——那些沉睡的人，其实一首活在别人的惦念里。
下午，陈曦来接他们去参加提前的彩排。表彰大会设在市政府的礼堂，红绸横幅上写着“致敬正义的守护者”，舞台中央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赵强他们的照片。
赵强穿着运动服大笑的样子，张岚别着玉兰花徽章的侧脸，老周捧着搪瓷杯的身影，陈默对着电脑皱眉的表情，苏晴穿着白大褂的温柔笑脸……一张张照片在屏幕上闪过，台下的工作人员都安静地看着，有人悄悄抹了眼泪。
“明天省里的领导会来，还有很多媒体。”陈曦递给林辰一份发言稿，“这是给你的，简单说几句就行，说说他们的故事。”
林辰翻开发言稿，上面印着“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的名单，赵强、张岚、老周、陈默、苏晴的名字排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行小字：“他们用生命诠释了正义的重量。”
“我不想念稿子。”他突然说，“我想说说我知道的他们。”
陈曦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彩排结束后，林辰留在礼堂，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里，看着舞台上的照片发呆。赵强的运动手环在口袋里轻轻震动，是低电量的提示，像在提醒他“别忘啦”。他掏出手机，翻到赵伟发来的照片，照片里赵强的墓碑前多了个小小的狼牙吊坠，是用那半枚断裂的重新打磨过的，吊坠上刻着个“强”字。
“我哥总说，狼牙能辟邪，现在它能陪着我哥了。”赵伟的短信里写着，“林辰哥，谢谢你，让我哥没白死。”
林辰回复他：“他从来不是白死的。”
李雪和念念走了过来，女孩手里拿着支玉兰花形状的钢笔：“陈默叔叔的姐姐送我的，说这是陈默叔叔最喜欢的钢笔，让我好好写字，将来做个像他一样厉害的人。”
陈曦说，陈默的电脑里存着个未完成的程序，是个帮助失踪儿童回家的系统，她己经组织团队继续开发，说要完成他的遗愿。林辰想起陈默总说“代码是冷的，但用代码做事的人可以是热的”，突然觉得那串冰冷的代码里，藏着颗滚烫的心。
傍晚的霞光透过礼堂的窗户照进来，给舞台镀上了层金边。林辰站起身，走到舞台中央，看着屏幕上赵强他们的笑脸，突然想对他们说些话。
“赵强，你老家的养殖场，王梅说可以帮着看看，她说山里的草长得好，适合养你说的那种黑山羊。”
“张岚，你给苏晴医生做的红外套，我们给念念穿了，她说穿着像妈妈的怀抱，暖暖的。”
“老周，你的烧饼铺还开着，伙计说每天都有人来问‘周老板啥时候回来’，我们说，你去给大家寻更好的方子了。”
“陈默，你的系统快做好了，陈曦姐说，第一个找到的孩子，要以你的名字命名。”
“苏晴医生，念念说长大了要当医生，像你一样，她说要让所有生病的人都能好起来，再也没有坏人欺负他们。”
他站在舞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把这些话说给风听，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回应——赵强的大笑，张岚的轻哼，老周的咳嗽，陈默的敲击声，苏晴的温柔叮嘱。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陈曦来催他们回去。林辰最后看了眼舞台上的照片，突然觉得心里很轻。表彰大会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他们的故事，会被更多人知道；他们的勇气，会被更多人记住；他们没走完的路，会有更多人接着走下去。
回去的路上，念念趴在车窗上数星星，突然指着一颗最亮的说：“那是妈妈在对我笑呢！”
林辰抬头望去，那颗星星确实格外亮，像苏晴白大褂上的珍珠别针，也像赵强运动手环的光，像张岚的玉兰花徽章，像老周搪瓷杯的反光，像陈默编程猫挂件的闪灯。
原来他们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变成了天上的星，照亮后来的路。
第五天的月亮升了起来，清辉洒满车厢。林辰知道，明天的表彰大会上，他会把这些故事讲给所有人听，告诉他们，这世上真的有光，哪怕微弱，也能穿透黑暗；真的有英雄，哪怕平凡，也敢首面深渊。
而那些晨光里的名字，会永远刻在时光里，像玉兰花一样，年年盛开，岁岁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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