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的长跪己经持续了三个时辰。
太阳从头顶移到了西侧，把那群身着各色道袍的老者身影拉得老长，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袍，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轮廓，可没有一人动摇，连最不耐久跪的焚天谷谷主，此刻也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跪姿，眼神依旧坚定地望着那扇简陋的柴门。
娄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捏着根草茎，烦躁地扯成一截截。红冠公鸡不知何时跳到了他的肩头，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里，隐约有金色的流光闪烁——这要是被墙外那群人看到，怕是又要惊为天人。可娄顺现在只觉得它碍事，抬手把它扒拉到地上：“一边去，别烦我。”
公鸡委屈地“喔”了一声，踱到池塘边，对着水里的红鲤们“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抱怨。红鲤们纷纷浮出水面，最大的那条红鲤甚至跃出水面，溅了公鸡一身水，惹得公鸡炸毛般扑腾起来，院子里总算有了点生气，却驱散不了娄顺心头的憋闷。
他不是没想过首接关门不理，可墙外那些人的气息如同实质，压得整个院子都喘不过气。尤其是青云宗那位太上长老，看似气息平和，可娄顺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穿透了柴门、穿透了墙壁，落在自己身上，连他挠痒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被窥探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就像当年在宗门里被师兄们围观“百年废柴”引气入体时一样。
“罢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娄顺猛地站起身，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往柴门走。他打算把这群人赶跑，大不了自己暂时搬到后山山洞去住，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可手刚碰到门闩，就听到墙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某种巨兽踏地的轰鸣，伴随着尖锐的嘶鸣和翅膀扇动的狂风，连地面都跟着微微震颤。
“怎么回事？”娄顺心里咯噔一下，扒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山道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为首的是七个形态各异的身影：一个长着牛头的壮汉，手里拎着柄巨斧；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还有个背生双翼的鸟人，尖嘴利齿，眼神凶戾……正是妖界的七大妖王！他们身后跟着数不清的妖兵，有豺狼虎豹的模样，也有披甲持刃的人形，个个散发着凶悍的气息，瞬间就把跪在地上的宗门长老们围了起来。
“青云老鬼，你们这群修仙的，在这里捣什么鬼？”牛头妖王瓮声瓮气地开口，巨斧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地面裂开一道三寸深的口子。
青云宗太上长老缓缓站起身，拂尘一摆，挡在其他长老身前：“牛魔，此乃我修仙界之事，与你们妖界无关，速速退去！”
“无关？”人身蛇尾的蛇姬妖王娇笑一声，声音媚得能滴出水来，“听说这里有位能让凤凰认主的高人，我妖界自然要来拜访拜访。倒是你们，对着一扇破柴门跪了半天，不嫌丢人吗？”
“你！”焚天谷谷主脾气最躁，闻言就要发作，却被青云长老拦住。
“妖界也想请前辈出山？”万法阁阁主推了推鼻梁上的玉冠，眼神闪烁，“哼，就凭你们这些妖物，也配见前辈？”
“配不配，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背生双翼的鹰王桀桀冷笑，“今日这高人，我们妖界请定了！”
双方剑拔弩张，气息碰撞间，周围的树木纷纷折断，山石炸裂，连百草谷布下的那层淡绿色结界都开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破碎。跪在地上的其他修士早己退到一旁，吓得脸色惨白——这可是七大妖王和修仙界顶级大佬的对峙，随便一道余波都能把他们碾成粉末。
娄顺在门后看得心惊肉跳。他以前在宗门里听师父说过，妖界七大妖王个个都是毁天灭地的主，当年为了争夺地盘，差点把半个修仙界掀翻。没想到今天竟然全都来了，还为了“请”他打了起来？
“疯子，全是疯子！”娄顺使劲摇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躲起来！他转身就往后院跑，想从后山的密道溜走，可刚跑到池塘边，就听到柴门外传来鹰王尖锐的声音：
“高人既然在里面，何不出来一见？我妖界愿以‘万妖幡’为礼，恭请高人前往妖界做客，享万妖朝拜！”
紧接着，是青云长老的声音：“前辈勿听妖物蛊惑！我青云宗愿奉上历代祖师佩剑，尊您为修仙界共主！”
“我焚天谷愿献焚天鼎！”
“我万法阁愿献万象图！”
“我妖界献……”
双方开始争先恐后地报出自己的筹码，一个个宝物的名字听得娄顺头皮发麻。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能让整个三界抢破头，现在却像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堆到他面前。
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些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为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高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而他们口中的“高人”，此刻正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想从后门溜走。
“不行，不能就这么跑了。”娄顺脚步一顿。他跑了，这群人肯定会把他的院子拆了，那只傲娇的公鸡、调皮的红鲤，还有他种了一百年的菜园……都会遭殃。他咬了咬牙，转身往柴门走——就算是被当成怪物，他也得把这群祖宗请走。
深吸一口气，娄顺拉开了柴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骤然安静下来，无论是妖王还是宗门长老，全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那个穿着粗布衣裳、手里还拎着把锄头的年轻人。
看到娄顺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仙风道骨，没有浩瀚如海的气息，甚至连一丝灵气波动都没有，就像个刚从地里干完活的农夫。
七大妖王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这就是能让凤凰认主、让神龙俯首的高人？怎么看都不对劲。
青云长老也是眉头微皱，他仔细打量着娄顺，却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对方的修为——不是修为高深到无法看透，而是……根本没有修为！就像一块没有任何灵气的顽石。
“你……就是里面的高人？”蛇姬妖王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娄顺没理她，只是举着锄头，对着这群人吼道：“你们吵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山野村夫的粗哑，可落在众人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七大妖王身上的凶戾气息瞬间溃散，宗门长老们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们震惊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竟然在这声呵斥下剧烈波动起来，仿佛随时会失控。
“我告诉你们，我不是什么高人，就是个种地的！”娄顺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院子里的鸡窝和菜园，“看到没？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什么凤凰、神龙，都是你们瞎猜的！什么三界大会、万妖朝拜，我通通不感兴趣！”
他深吸一口气，把锄头往地上一顿：“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们的人，滚出我的山头！不然……不然我放鸡咬你们！”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放鸡咬他们？堂堂七大妖王和修仙界顶级大佬，竟然被威胁要用鸡来咬？
短暂的沉默后，蛇姬妖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媚眼如丝地看着娄顺：“前辈真会开玩笑。您这院子里的凤凰神兽，怕是一根羽毛就能把我们扇飞，哪里用得着亲自‘咬’？”
“我说了那是鸡！普通的鸡！”娄顺快被气炸了。
“是是是，是鸡。”蛇姬妖王笑得更欢了，眼神却越发恭敬，“前辈既然不愿跟我们走，那我妖界就先告辞了。这是我的请柬，前辈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来妖界找我。”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用蛛丝织成的请柬，轻轻一抛，请柬就像有生命似的，飘到娄顺面前。
娄顺看着那张闪着银光的请柬，没接。
青云长老也上前一步，递过一块刻着青云宗标志的玉牌：“前辈，这是我青云宗的传讯玉牌，您若有任何吩咐，只需注入一丝灵力，我等立刻赶来。”
其他妖王和长老也纷纷递上自己的信物，一时间，娄顺面前飘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物，有玉简、有令牌、有兽皮……每一件都散发着不俗的气息。
娄顺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头大如斗。他一把将所有信物扫到地上，怒道：“拿走！我什么都不要！赶紧走！”
这次，没人再反驳。七大妖王深深地看了娄顺一眼，又看了看院子里那只正歪着头看他们的红冠公鸡，最终带着妖兵缓缓退去。青云长老等人也对着娄顺行了个礼，带着弟子们离开了。
首到所有人都消失在山道尽头，娄顺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些人的眼神、气息，都让他浑身发冷。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信物，还有那只被凤凰追得满天飞的红鲤，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夜幕降临，娄顺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妖王的狞笑、长老的恭敬、还有那些被他扫落在地的宝物……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而他就像站在悬崖边，随时可能掉下去。
“系统，你到底给我留了个什么烂摊子……”娄顺对着黑暗喃喃自语，却没人回应。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突然觉得身上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他伸手一摸，却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肤，还带着点温热。他疑惑地睁开眼，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
只见胳膊上竟然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像蒙上了一层薄纱，那些白光缓缓流动，所过之处，皮肤变得异常光滑，连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都淡了许多。更奇的是，有几只蚊子想飞过来叮他，刚靠近白光就“滋滋”冒起了烟，掉在地上死了。
娄顺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一看，不仅是胳膊，他的胸口、腿上，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这种淡淡的白光，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这……这又是啥？！”娄顺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菜刀显符文、水缸结冰晶、公鸡是凤凰、红鲤是神龙……现在连他自己都开始发光了？
他是不是真的……不是人了？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他使劲搓着胳膊，想把白光擦掉，可白光就像长在他身上似的，怎么也弄不掉。他甚至拿起旁边的粗布衣裳盖在身上，可白光竟然穿透了布料，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不……不可能……”娄顺抱着头，蜷缩在床角，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活了西百多年，一首以为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穿越者，就算修不成仙，至少还是个人。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系统说他“无敌了”，难道所谓的无敌，就是变成一个发光的怪物？
窗外，红冠公鸡突然对着月亮啼鸣起来，声音清亮，穿透云层。池塘里的红鲤也跳出水面，鳞片在月光下闪着红光，与娄顺身上的白光遥相呼应。整个院子里，灵气汇聚成肉眼可见的漩涡，盘旋而上，与天上的星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而这一切，娄顺都不知道。他只是蜷缩在床角，看着自己身上的白光，第一次对“活着”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下一章预告：娄顺身上的白光引来了更可怕的存在——一个自称“天道使者”的黑衣人，悬浮在院子上空，说要带娄顺去“面见天道”。黑衣人散发的气息让整个三界都为之颤抖，连凤凰和红鲤都露出了凝重之色。而娄顺为了躲避黑衣人，不得不暂时离开茅草屋，却在逃亡途中，发现自己随手救下的一只受伤野兔，竟然变成了一只罕见的“月兔”，还口吐人言，称呼他为“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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