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顺是被一阵细碎的刮擦声吵醒的。
午夜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树影，院子里静得能听到红鲤在池塘里吐泡泡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像有人用指甲在刮院门外的青石板，“咔哒、咔哒”，间隔着不规则的停顿，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坐起身，下意识摸向枕边的玉佩——自从天界本源碎片融化后，玉佩就恢复了温润的质感，此刻却微微发凉。娄顺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看。
院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老槐树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影子投在门板上，像无数只抓挠的手。
“咔哒……咔哒……”
声音还在继续，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窗台下。娄顺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一丝生机之力，金光在掌心若隐若现。他猛地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灌进来，窗台下空荡荡的，只有一只被风吹落的槐树叶在地面翻滚。
“是风声？”他喃喃自语，正要关窗，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院墙角的老井。井栏上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井绳垂在井里，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却映不出月亮的影子，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咔哒……”
这次的声音是从井里传出来的。
娄顺的心沉了一下。这口老井是院子里最老的物件，据前院的张婆婆说，早在建院子之前就有了，井水清甜，只是三年前突然变得浑浊，他便用石板将井口盖了起来，只留了一道缝隙透气。
他提着一盏油灯走到井边，昏黄的光线下，盖在井口的石板竟被撬开了一条缝，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寒气。娄顺伸手去推石板，入手处冰凉刺骨，比冬夜的井水还要冷。
“谁在里面？”他低喝一声，生机之力顺着手臂涌入石板，金光闪过，石板被缓缓推开。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冷风从井里涌上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娄顺探头往下看，井壁湿漉漉的，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原本该是水面的位置，此刻却露出一截青灰色的石阶，蜿蜒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里。
“咔哒、咔哒……”
刮擦声正是从石阶深处传来的，还夹杂着隐约的滴水声，像是有人在潮湿的通道里行走。
娄顺握紧油灯，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红冠和池塘里安静的红鲤——它们对这一切毫无反应，仿佛井里的动静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他想起“元”的提示：【异常声音仅宿主可感知，推测与深层记忆碎片有关。】
“深层记忆……”娄顺皱眉，他总觉得这口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很久之前，他曾在这里埋下过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踩着石阶往下走。石阶很滑，每一步都能听到鞋底摩擦苔藓的“沙沙”声，油灯的光只能照亮身前半米的地方，余下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仿佛随时会涌过来将他吞噬。
刮擦声越来越近，仔细听，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石壁，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嗬嗬”声，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喘息。
娄顺走到石阶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不是井底，而是一间狭窄的地窖，墙壁是粗糙的夯土，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木箱，上面布满了蛛网。刮擦声是从最里面的木箱后传来的，那里的石壁上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正佝偻着背，用指甲一下下抠着墙土。
“谁？”娄顺举起油灯，光芒照在那人影身上，他猛地顿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少年，背影瘦弱，头发枯黄，手里攥着一块尖锐的石片，指甲己经磨得血肉模糊，却还在机械地刮着墙壁。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竟和娄顺十五岁时一模一样，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你……”娄顺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认出了这件灰布衫，是他刚到院子里时穿的衣服，洗得发白，袖口还破了个洞。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流血的手，指向墙壁上的一道刻痕。娄顺凑近一看，刻痕歪歪扭扭，是一个“家”字，只是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一道泪痕。
“家……”少年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找不到……他们说这里有……”
娄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刚失去所有亲人，流落到这个院子，夜里总做噩梦，梦见自己在一片黑暗里找家，手里只有一块石片，拼命地在地上刻着“家”字，首到指甲流血也停不下来。
“别刻了。”娄顺伸手想去拉他，少年却猛地后退一步，缩到墙角，用石片对着自己的脖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你是谁？你要抢我的石片？这是我找家的唯一线索……”
“我是你啊。”娄顺放低声音，尽量让语气温柔，“你看，这里就是家。”他举起油灯，照亮整个地窖，“你看这些木箱，里面是你当年藏的野果干，还有你偷偷攒的铜板，想给张婆婆买治咳嗽的药……”
少年愣住了，空洞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水光。他放下石片，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娄顺的脸，指尖却穿过了娄顺的肩膀——他只是一道记忆残影。
“家……”少年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墙壁上的“家”字在油灯下渐渐清晰，最后一笔的泪痕里，渗出了点点金光，“原来……我找到了……”
他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墙壁的刻痕里，“家”字瞬间变得金光闪闪，地窖里的刮擦声和喘息声同时消失了，只剩下木箱上的蛛网在风中轻轻晃动。
娄顺看着墙壁上的金色“家”字，眼眶有些发热。他终于明白，这口井里藏着的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他最脆弱的一段记忆——那个害怕孤独、拼命寻找归属感的自己。
他转身往回走，石阶上的苔藓似乎不那么滑了，油灯的光也变得温暖了许多。走到井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地窖的方向，墙壁上的金光透过石门的缝隙映出来，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回到房间时，天己经快亮了。红冠不知何时醒了，正蹲在窗台上，见他回来，立刻扑到他肩上，用脑袋蹭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安抚声。池塘里的红鲤也醒了，纷纷跃出水面，像是在欢迎他。
娄顺笑着摸了摸红冠的头，看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他以为这只是一段记忆的了结，却没注意到，院门外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鲜的刻痕，像是用某种尖利的东西划出来的，形状扭曲，像是一个“逃”字。
下一章预告：娄顺将地窖的发现告诉了阴影形态，阴影在检查时，从木箱里翻出了一本泛黄的日记，日记的主人自称“守井人”，里面记载着关于老井的诡异传说——每到月圆之夜，井里会伸出无数只手，将靠近的人拖入“无回渊”，而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和娄顺玉佩一模一样的图案，旁边写着：“钥匙归位，渊门将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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