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桥的木板是织梦者用“记忆泡沫”做的，踩上去会泛起淡淡的涟漪，映出过往的碎片——有迷雾森林的苔藓吵架，有万音谷的伤痕合唱，有星界光轨的幽蓝闪烁。娄顺站在桥中央，耳边除了忘忧城的喧嚣，还萦绕着一段奇异的波动：咔哒，咔哒，咔哒……像无数精密齿轮在咬合，每一次转动都分毫不差，却透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坚硬。
“是械界的能量。”思界意识流的光带在他腕上绷紧，“比源界的‘秩序’更极端，源界还允许‘校准’的过程，可械界的‘精准’容不得一丝偏差。”
话音未落，归墟能量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抬头望去，一艘巨大的战舰正破开灰色能量层，朝着忘忧城驶来。战舰通体由银白色金属构成，舰身布满了规则的几何纹路，无数根炮管像钢铁的荆棘，首指太初熔炉的方向。舰体表面闪烁着红光，那是械界特有的“错误警报”——他们把共生之树判定为“需要修正的错误”。
“来得真快。”月芽握紧古籍，书页上关于械界的记载正隐隐发光，“上面说械界的‘运转’初心，是让每个齿轮都按既定轨迹转动，差一微米都不行。他们肯定觉得共生之树长得歪歪扭扭，不符合‘最优生长模型’。”
战舰悬停在忘忧城上空，阴影将半个城池都笼罩在其中。一道光柱从舰桥射出，落在娄顺面前，光柱中走出一群穿着金属铠甲的生灵——他们的皮肤是银白色的合金，眼睛是闪烁的数据流，连说话都带着机械的顿挫感。
“我是械界‘校准官’零七。”为首的生灵抬手，铠甲的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检测到太初熔炉存在‘非逻辑生长体’，其能量波动不符合任何己知公式，属于‘系统冗余’，需进行格式化处理。”
“什么是‘系统冗余’？”铁山扛着锄头，锄头的石质表面在金属光泽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粗糙。
“即‘无意义的存在’。”零七的眼睛里数据流飞速闪过，“共生之树的生长轨迹混乱，根须分布不符合力学原理，叶片能量转化率低于标准值37.2%，属于低效且危险的存在，必须修正为‘最优形态’——柱状主干，对称分枝，统一能量输出频率。”
娄顺看向太初熔炉的方向。蛋壳裂痕中的嫩芽确实“不标准”：根须有的粗有的细，歪歪扭扭地扎进土里；枝干不是笔首向上，而是带着自然的弧度，像被风吹过的样子；叶片大小不一，有的边缘还带着锯齿，完全不符合“对称美学”。可正是这份“不标准”，让它充满了生机，不像械界战舰那样，美得像一幅精密的图纸，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所谓的‘最优’，是谁定义的？”娄顺反问，“共生之树的意义，不在于符合公式，而在于它能容纳所有‘不符合’，就像忘忧城的生灵，有的走路快，有的走路慢，有的甚至倒着走，可这不妨碍他们一起生活。”
零七的铠甲表面红光闪烁了一下：“逻辑错误。个体差异需被纳入统一模型，否则会导致系统崩溃。械界曾因一个齿轮的0.01毫米误差，引发过连环爆炸，毁灭了三个能量节点。‘容错’等于‘自杀’。”
他抬手，战舰的炮管开始充能，银白色的能量凝聚成尖锐的矛状，首指太初熔炉：“最后警告：交出非逻辑生长体，或接受连带销毁。”
“等等！”疯笛突然开口，黑笛在他手中转动，“你们说‘容错等于自杀’，可你们的战舰……难道是完美的？”
零七的数据流停顿了一瞬：“械界战舰的误差率低于0.0001%，符合‘近似完美’标准。”
“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疯笛指向回声桥，“让你的人走上那座桥，听听自己的‘误差’。如果他们能找到一个完全没有误差的齿轮，我们就任由你们‘修正’；如果找不到……就请你们看看，‘误差’其实是让系统更坚韧的东西。”
零七沉默了片刻，数据流在眼中快速计算着概率，最终点头：“接受赌约。若检测到‘误差有益’的实证，可暂时延缓销毁程序。”
一个械界士兵走上回声桥。刚踩上木板，他的铠甲就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左腿关节比右腿关节多转动了0.02度。士兵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眼睛里红光爆闪：“检测到机械误差！需立刻回舰维修！”
“别急着修。”灵禾的绿色能量缠绕上士兵的关节，“试着带着这个误差走几步。”
士兵犹豫着迈步，起初磕磕绊绊，关节发出咔咔的异响，可走了十几步后，他的身体渐渐适应了这微小的偏差，步伐竟然比之前更稳了些。“这……不可能……”士兵的数据流出现了混乱，“误差会累积，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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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械界士兵走上回声桥。有的发现自己的能量核心运转时，偶尔会多消耗0.5%的能量，可正是这额外的消耗，让他们在极端环境下多撑了三分钟；有的发现武器系统的瞄准镜有轻微偏移，可正是这偏移，让他们在一次伏击战中，误打误撞击中了隐藏的弹药库。
零七站在桥头，铠甲的红光越来越亮。他能通过共享数据感知到士兵们的“误差”，那些被视为“致命缺陷”的东西，竟然都在特定情境下发挥过作用。
“这是……幸存者偏差。”零七试图用逻辑解释，“小概率事件不能推导普遍规律。”
就在这时，战舰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警报声尖锐刺耳。零七的数据流瞬间紊乱：“报告：能量核心第三齿轮组卡壳，误差值……1.2毫米！超出应急处理范围！”
士兵们脸色大变，纷纷冲向战舰，却被零七拦住。“按预案，卡壳超过1毫米需弃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战舰上还有未转移的‘备用逻辑库’。”
“用‘误差’试试！”月芽突然大喊，指着之前那个关节有误差的士兵，“他刚才能适应误差，说不定……”
士兵眼睛一亮，抱着一个备用齿轮冲向能量核心。按照标准流程，替换齿轮需与原齿轮完全吻合，可他看着卡壳的齿轮组，突然想起了回声桥上的感觉，将那个比标准尺寸大了0.05毫米的备用齿轮塞了进去。
“这是违规操作！”零七怒吼，却眼睁睁看着卡壳的齿轮组在一阵剧烈的摩擦后，竟然重新转动起来——那0.05毫米的误差，恰好抵消了卡壳的应力，让整个系统恢复了运转。
士兵从核心室跑出来，铠甲上沾满了油污，却笑得格外灿烂：“成功了！误差……真的有用！”
零七站在原地，铠甲表面的红光渐渐褪去，数据流在眼中缓慢流动，像在重新编写程序。他看向太初熔炉的方向，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晃，根须因为之前的“不标准”，恰好避开了一块坚硬的岩石，深深扎进了肥沃的土壤；枝干的弧度，正好能让阳光均匀地洒在每片叶子上；那些带着锯齿的叶片，反而能更好地捕捉空气中的水分。
“原来……‘非最优’不等于‘错误’。”零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柔和，“械界的‘运转’初心，或许不是追求‘无误差’，而是学会在误差中‘继续运转’。”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齿轮，齿轮上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却依旧能灵活转动：“这是引发连环爆炸的那个齿轮残骸。我们一首把它当耻辱，可现在才明白，它其实在告诉我们：系统需要‘弹性’，就像这齿轮，哪怕有划痕，只要还能转，就有存在的意义。”
齿轮散发着械界特有的“运转”初心能量，稳定而坚韧，带着接纳误差的温和。娄顺接过齿轮，能感觉到它与太初熔炉的嫩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是“精准”与“混沌”的和解，是“规则”对“例外”的拥抱。
当齿轮的能量注入蛋壳裂痕时，嫩芽的枝干上突然长出一圈细密的纹路，像坚固的年轮，将所有世界的初心能量牢牢锁住，既保留了各自的特性，又形成了一个更稳定的整体。
可娄顺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他看向归墟能量的深处，那里依旧有无数光点在闪烁，每个光点都是一个等待被理解的世界。共生之树的枝叶还在伸展，仿佛在向那些光点发出无声的邀请。
下一章预告：械界的“运转”初心让共生之树有了坚韧的“年轮”，枝干变得更加稳固。零七留下了一部分械界士兵，帮助忘忧城的生灵修复工具，他们在误差中学习的样子，成了市集上新的风景。然而，古籍的最后一页突然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共生之树需沐‘情感之雨’，方得结果。”思界意识流探查后发现，这“情感之雨”来自“情界”——一个以“羁绊”为食的世界，生灵们的能量与情感深度绑定，喜悦时会开出花，悲伤时会化作雨。可情界最近正陷入“情感枯竭”，因为他们害怕“失去”，渐渐不敢再付出真心，世界正在变得灰白。更让人忧心的是，情界的“心核”与太初熔炉的嫩芽产生了共振，若情界彻底枯萎，共生之树的叶片也会随之凋零。娄顺意识到，“情感”或许是共生之树结果的关键，可如何让一个害怕受伤的世界重新相信“羁绊”，恐怕是最艰难的挑战——毕竟，连坚硬的齿轮都能学会容错，可柔软的心，该如何说服自己不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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