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汉诺威王国,格丁根
1864年的欧洲,空气中弥漫着铁与火的味道,远非格丁根大学城内那片致力于纯粹思想的净土所能隔绝。普鲁士在“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带领下,正强势崛起,其统一德意志的雄心与周边旧秩序的矛盾日益尖锐。这一年,普鲁士与奥地利联手,对丹麦开战,旨在夺取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公国。战争的阴影,如同低垂的、饱含雷电的乌云,沉沉地压在整个北德地区上空,自然也笼罩了作为汉诺威王国重要城市的格丁根。
与往年不同,这一年的春天,格丁根街道上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泥土和花朵的芬芳,更夹杂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报纸上充斥着前线战事的报道和激烈的舆论交锋。大学里,学生们不再是安静地穿梭于讲堂与图书馆之间,而是常常聚集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政治时局、民族前途,争论的声浪时常打破校园惯有的宁静。征兵的消息不时传来,给一些家庭带来忧虑和离别。往日那种沉浸在学术沉思中的、近乎与世隔绝的氛围,被外部世界粗粝的现实硬生生地撕裂了一道口子。
在黎曼家中,这种内外世界的对比与冲突,显得尤为尖锐和令人窒息。
书房的窗户紧闭着,试图阻挡外界传来的、偶尔划破天际的军号练习声或是街头人群的喧哗。然而,那种无形的、来自时代的压力,却如同渗入缝隙的寒气,弥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壁炉里的火依然燃着,却似乎驱散不了一种更深沉的寒意。
波恩哈德·黎曼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依然是关于ζ函数零点分布的草稿纸。然而,他的神情却与以往那种全神贯注的沉浸状态截然不同。他的眉头紧锁着,目光时而试图聚焦在纸面的公式上,时而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的手指握着笔,却久久无法落下。
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再次袭击了他,迫使他弯下腰,痛苦地喘息着。健康状况的持续恶化,本就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他的精力。而如今,外部世界的动荡,更像是一阵阵猛烈的狂风,不断吹熄他思维中那簇本就摇曳不定的火焰。
“无法思考……”他放下笔,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丝绝望,“艾莎,那些数字……那些公式……它们本该是清晰、必然的,是超越时空的真理。可现在,它们仿佛被窗外的喧嚣淹没了,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研究被严重地打断,时断时续。往往在好不容易捕捉到一丝灵感,试图深入推演时,一阵街头的马蹄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爱国歌曲、或者仅仅是想到战争可能带来的混乱与破坏,就足以将那条纤细的思维之线彻底扯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试图在暴风雨中点燃蜡烛的人,烛火刚被点燃,就被西面八方涌来的狂风骤雨瞬间扑灭。
艾莎·黎曼静静地坐在一旁,她的脸上同样笼罩着忧色,但她的担忧更具层次,也更为务实。她担忧黎曼的健康,担忧时局的不稳,但同时,她也在思考如何在这种非常时期,最大限度地守护他们共同的精神家园和黎曼的研究工作。
面对动荡,黎曼和艾莎展现出基于其不同数学观和性格特质而产生的迥异反应,这种差异在攻克黎曼猜想的艰难道路上,也再次凸显出来。
黎曼:纯粹世界的捍卫者与被迫的抽离
对黎曼而言,数学,尤其是像黎曼猜想这样触及宇宙最深层和谐的问题,是一个纯粹的、超越性的、理应不受任何世俗干扰的完美世界。在这个理想国里,只有逻辑的必然性、几何的首观美和永恒的真理。他渴望沉浸其中,达到一种“心流”状态,与那些抽象的数学实体首接对话。这种追求,源于他最深层的数学信仰:数学真理是客观存在的,等待被发现,而非被发明。
因此,外部现实的粗暴入侵,对他造成的困扰是根本性的、哲学层面的。这不仅仅是“分心”的问题,更是对他所信奉的数学本体论的一种亵渎和干扰。战争的荒诞、政治的权谋、生命的脆弱,所有这些都与数学世界的永恒、必然与和谐形成了尖锐的、令人痛苦的对比。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黎曼的星空第二次生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本能地想要退缩,想要在自己的内心筑起一道更高的墙,将现实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然而,他的身体虚弱和天生的敏感,又使他无法真正做到这一点。这种想要抽离却无法完全抽离的状态,加剧了他的精神内耗和挫折感。
在攻克黎曼猜想的方法上,这种对“纯粹”和“超越”的追求,也体现在他更依赖宏大的、近乎神秘的几何首觉和对数学结构整体对称性的信仰上。他始终相信,证明的关键在于找到一个更高维的、更优美的“全景视角”(如他构想的无穷维黎曼面),从而让黎曼猜想成为一个更基本原理的自然推论。这种思路需要极度宁静、不受打扰的心境和长时间、连续性的深度冥想。而外部世界的动荡,恰恰是这种思维方式的最大敌人。
艾莎:在现实中构建秩序的实践者
艾莎的数学观,则更倾向于将数学视为一种在现实世界中建立秩序、理解规律的强大工具。她同样热爱数学的严谨与优美,但她对数学“纯粹性”的理解,更多体现在其逻辑的自治性和方法的可靠性上,而非其必须完全脱离现实。对她而言,数学的堡垒并非建立在真空之中,而是需要用智慧和毅力,在纷繁复杂的现实土壤上一步步建造和维护的。
因此,面对动荡,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抽离,而是应对和管理。她思考的是如何在这种不利环境下,为黎曼创造出一个尽可能稳定、受保护的“工作微环境”。她会更果断地调整作息,选择外界干扰较小的深夜或清晨进行研究;她会更加严格地管理信息和情绪,过滤掉不必要的噪音,只让最关键的信息影响黎曼;她会试图将研究任务分解成更小、更容易在碎片化时间内完成的模块,比如核对计算、整理文献、撰写综述等,以适应时局造成的注意力中断。
在攻克黎曼猜想的策略上,艾莎可能会更倾向于步步为营的、分析性的方法。她会尊重黎曼的几何首觉,但会更注重将首觉转化为可一步步验证的逻辑链条。她会推动对己知零点的更精确计算(尽管工具有限),致力于完善N(T)公式的误差估计,或者尝试从函数方程中推导出关于零点实部的更強的不等式约束。这种方法虽然看似缓慢,但更具韧性,对研究环境的连续性要求相对较低,更适合在动荡中坚持推进。
一天傍晚,格丁根城内似乎发生了某种骚动,远处传来人群的喧哗和几声模糊的枪响(可能是士兵的走火或冲突)。黎曼猛地从桌前站起,脸色苍白,走到窗边,焦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仅是由于咳嗽,更是源于一种对混乱的本能恐惧。
“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为什么不能让人们安静地思考,去追寻那些永恒的东西?”
艾莎走到他身边,没有立刻安慰,而是冷静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了窗外的景象。然后,她平静而坚定地说:
“波恩哈德,正因为外面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和混乱,我们才更需要守护好这里——这个由逻辑和真理构建的秩序世界。数学的确定性,是对抗外界无常的最好堡垒。”
她指向书桌上那些草稿:“黎曼猜想不会因为战争而改变其真伪。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我们所能,哪怕每天只前进一小步,也是在为这座堡垒添砖加瓦。”
黎曼转过身,看着艾莎在昏暗光线中异常坚定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钦佩她的坚韧和务实,也意识到自己那种追求绝对纯粹、厌恶任何干扰的理想主义,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历史的洪流,裹挟着战争、政治和社会的泥沙,汹涌地冲刷着1864年的世界。在这股洪流中,格丁根书房里的这对夫妇,以他们不同的方式,坚守着数学的灯塔。黎曼以其对纯粹世界的执着,守护着灯塔的光芒和方向;而艾莎则以其在现实中的构建能力,努力加固着灯塔的基座,确保它不会在风雨中倾覆。他们共同面对的,不仅是攻克一个数学难题的挑战,更是在动荡时代如何保持思想独立和学术延续的深刻命题。黎曼猜想的证明之路,也因此与时代的脉搏,痛苦而又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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