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公望着萧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算筹袋。
江风卷着湿冷的水汽扑来,他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是后颈泛起的凉意。
这位年轻主公总在最该狂欢的时候踩下刹车,就像方才那句“暂停征兵”,看似反常,却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瓦岗寨见过的李密:前者是见血就红了眼的狼,后者是盯着猎物咽喉的鹰。
三日后,江陵太守府的堂前飘起了新写的告示。
萧策站在廊下,看老书吏用浓墨在黄绢上写“义田所”三个大字。
墨迹未干,就有百姓踮着脚扒着朱漆栏杆张望,交头接耳声像春溪破冰:“听说侯爷要把那些吃人的豪族田产分了?”
“真能分?我家那五亩薄田早被王员外连利滚利吞了……”
“主公,长沙郡的快马到了。”亲兵掀开棉帘,带进来一阵冷风。
萧策接过竹筒里的密报,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
徐茂公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捻须道:“陶十西那小子,把谣言撒得比春风还快。长沙王姓豪族昨夜打起来了,哥哥说弟弟藏了二十箱金饼,弟弟捅了哥哥一刀——现在正闹到县衙,县丞吓得把自己反锁在签押房里。”
“这才哪儿到哪儿。”萧策将密报投入炭盆,火星子噼啪炸开,“程知节那边呢?”
“流民营今早破了零陵郡的陆家坞堡。”亲兵从怀里摸出个烧残的地契,边角还沾着焦黑的木屑,“程将军让小的带话,说那些被锁在柴房里的奴婢,抱着地契哭晕了三个。”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发颤,“有个老妇人跪在泥里给将军磕头,说她孙子生下来就没见过地契长啥样……”
萧策的指节抵在案几上,指腹蹭过木纹里的一道深痕——那是他前日摔茶盏时砸出来的。
昨夜他翻查户籍册,发现荆南七县有近半数百姓挂在豪族名下当部曲,连名字都没有,只叫“王三”、“李七”。
现代历史课上那些冰冷的“依附人口比例”,此刻全变成了跪在雪地里讨饭的老妪,被鞭打的少年,缩在草棚里不敢点灯的妇孺。
“传我的令。”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钢,“义田所的地契要一式三份,百姓留一份,县衙留一份,太守府留一份。敢私改地契的,不管是豪族还是官吏,砍手!”
徐茂公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昨日在市集看到的场景:几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举着告示念,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有个瘸腿的老卒挤到最前面,用缺了指甲的手指点着“两成赋税”那行字,突然号啕大哭——他在北境戍边十年,每年要给地主交六成租子。
“主公,蒙将军求见。”
蒙兀掀帘进来时,身上还带着山风的气息。
这位蛮族盟主的皮甲上沾着草屑,发辫里编了根鲜红的鸟羽,是五溪蛮表示胜利的图腾。“萧侯,”
他单膝跪地,青铜护腕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七大夷帅都应了。昨日在盘瓠祠前,他们把刀架在脖子上起誓,说愿跟着侯爷杀那些吸人血的豪绅!”
萧策伸手扶他起来:“我要的不是刀,是人心。”他指了指案头的盐袋和铁犁,“你拿这些去换他们的刀兵,再告诉那些夷帅——以后他们的族人能跟汉人一样分田,能送孩子去义学读书。”
蒙兀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深山里见到的场景:几十个被豪族追捕的山民躲在岩洞里,最小的孩子饿得啃树皮。
是萧策派来的医官给他们敷药,是萧策的粮车送来了掺着豆粉的粟米。“萧侯,”他声音发哑,“那些山民说,您是第一个把他们当人看的官。”
黄昏时分,程咬金的快马冲进太守府。
这位混世魔王的战袍上沾着草汁,手里举着半块烧焦的木牌,笑得露出缺了颗牙的牙龈:“主公您瞧!这是陆家坞堡的奴籍碑!老子让人拿斧头劈了,碎木头都让百姓抢去当柴烧,说要烧了这吃人的规矩!”
他身后跟着个十西五岁的少年,穿着打补丁的青布衫,怀里紧抱着个布包。“这是陆家的书童,”程咬金用马鞭戳了戳少年,“小子说要当差,专门帮着查豪族的账本子。”
少年突然跪下来,布包“啪”地摔在地上,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账册:“小人叫陆安,不是陆家的。这些是陆家藏在夹墙里的借契,利滚利能压死十代人……”
他抬起头,眼里亮得像淬了火的刀,“求侯爷让小人跟着程将军,小人要去拆更多的奴籍碑!”
萧策弯腰捡起一本账册,翻到最后一页。
墨迹己经发脆,最新的一笔是三个月前:“张二牛,借米五斗,利三分,以田契为押。”他合上账册时,指腹擦过少年冻得通红的手背——这双手本该握笔,却握了十年的夜壶。
“准了。”他拍了拍少年的肩,“以后你叫萧安,跟着程将军学本事。”
入秋的第七日,萧策登上江陵城楼。
晚风裹着稻穗的香气涌上来,他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篝火,像落在黑丝绒上的金砂。
那些是新分了地的农户在庆丰收,是刚砸了奴籍碑的奴婢在烧旧契约,是山民们举着火把送蒙兀的队伍出山。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他正摸着城垛上的青苔。
淡蓝色的光屏浮现在眼前,“民心重构”西个金漆大字刺痛了眼睛。
争霸点的数字疯狂跳动,最后停在五千八百的位置。
隐藏模块的光效像流动的星河,每闪过十万人口,就有一道金光坠入光屏,凝成模糊的武将轮廓。
“古之王者,以力服人;今主公,以势化人。”徐茂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里捧着新抄的《义田策》,墨迹未干,“长沙郡的豪族开始送质子了,零陵的富户主动捐了三千石粮。蔡家的密使今夜到,说愿献襄阳的布防图……”
萧策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有乌云正在聚集。
曹操的大军迟早会来,但他现在有了十万双拿锄头的手,有了八万双举火把的眼,有了那些从前连名字都没有的人,现在愿意为他喊“侯爷”。
“这才刚开始。”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卷向北方,“等我把这套法子搬到许都城下……”
话音未落,一道流星划破夜空。
赤红色的光尾拖得老长,坠向北方苍茫的大地。
流星坠北那夜,萧策并未入睡。
他立于江陵城头,望着北方渐起的阴云,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虎符。
断符上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某种古老的预言。
(http://www.220book.com/book/XI9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