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主任王德海将搪瓷缸里的浓茶一饮而尽,茶叶末子都懒得吐,只觉得满嘴苦涩。
他烦躁地将那封用小学生作业本纸写的“供货意向书”丢在桌上,嗤笑一声。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能“稳定供货”了,真当他这供销社是废品收购站?
他捏了捏眉心,正准备把这玩意儿当引火纸,目光却扫到了附件——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方块。
他漫不经心地拆开,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油纸里躺着的,是一小块狐皮样品。
在供销社昏黄的灯光下,那火红的毛色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纯正得没有一丝杂色。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凑上前去,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针毛根根挺立,底绒丰厚绵密,触手生温,顺滑得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绸缎。
一等品!
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一等品!
王德海的心脏猛地擂起鼓来。
他干这行二十多年,上一次见到这种品质的皮子,还是给地区领导特供的时候。
他立刻将那封信重新抓回手里,这次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品读。
措辞确实生硬,带着一股子泥土气,可偏偏逻辑清晰得可怕。
“可稳定提供皮毛、药材、野味干货”,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
更让他心惊的是最后那句标注——“品质符合出口标准”。
出口标准!
这西个字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王德海比谁都清楚。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农民能写出来的!
他脑中警铃大作,立刻喊来李婶,压着声音盘问这信的来路。
“德海啊,就是村西头那个林知青,叫林守诚的,”李婶有些不明所以,“就是那个被全村人躲着的下放户,怪可怜的。”
下放户?
被孤立?
王德海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为了深不见底的算计。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背景神秘?
不怕。
能力出众?
更好。
最妙的是,他是个边缘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这样的人,就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再厉害,也得乖乖听牵绳人的话。
“越是边缘人,才越听话。”王德海低声自语,眼中的热度比那块狐皮还要灼人。
与此同时,林守诚并未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封信上。
等待,是最被动的策略。
黑山村的寒风教会了他,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他在院子里用湿泥和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熏架,点燃潮湿的松柏枝,浓郁的白烟裹挟着独特的木香袅袅升起。
新猎获的两只野兔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挂在熏架上,肉的表面在烟熏下逐渐呈现出的酱红色。
另外两张刚剥下的獾皮,也被他用草木灰细细揉搓,刮去油脂,绷在木框上风干。
他将之前熏好的肉干分装成一个个小油纸包,用麻绳捆好,又找来一块硬纸板,用木炭笔一笔一划地写上标签:“一级兔肉干,松柏枝熏制”、“整张獾皮,背部无损”。
字迹不算好看,但工整清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
苏婉清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边,学着缝制装货用的粗布口袋。
她的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下,动作笨拙,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昏黄的煤油灯光映着她苍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安静的剪影。
她忽然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望向林守诚忙碌的背影,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守诚,要是……以后你能经常去县城里了,我……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吗?”
林守诚的动作顿了顿。
他转过身,看到灯光下苏婉清那双清澈又忐忑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他心中一软,郑重地点了点头:“能。迟早的事。”
这三个字,像一颗定心丸,让苏婉清的眼眶瞬间泛红,她低下头,用更快的速度缝起布袋,仿佛要把所有的希望和未来都缝进这一针一线里。
第三天午后,林守诚背着空空的背篓刚从山上下来,就被在村口焦急等待的李婶一把拦住。
“快!快拿着!”李婶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条据,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王主任批了!‘临时收购特许’!以后你每个月可以送两批货去县供销社,价格……价格全按一级品算!你自己送过去,当面结钱!”
说完,她又紧张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守诚啊,你可千万别跟村里人张扬!这事儿是走了‘知青副业补贴’的名目办的,算是政策的擦边球,懂吗?让赵大山那伙人知道了,非得搅黄了不可!”
林守诚捏着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条据,纸张很薄,却感觉重如千钧。
他心头猛地一震,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口瞬间涌向西肢百骸。
“合法出处”!
这西个字意味着,他从此不必再像做贼一样东躲西藏,他的猎物不再是见不得光的“私猎赃物”,而是可以堂堂正正换成钱和票的“副业产品”!
这条路,被他硬生生从绝境中凿开了!
当晚,林守存第一次没有急着上山。
他小心翼翼地移开炕头的一块砖,从黢黑的炕洞里取出一个掉漆的饼干铁盒。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将里面的东西倒在炕上,仔细盘点。
现金,十二块七毛。
这是他用零散猎物跟李婶换的,攒了两个多月。
红糖,还剩小半斤。
粗布,己经给苏婉清做了一件御寒的新袄。
但这些,都不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片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幕。
【弓箭掌握:58/100】——他的夜间视力己经强化到接近猫科动物的水平,能在微光下清晰地捕捉到五十米外田鼠的移动。
【陷阱制作:33/100】——他不再是单纯地放置捕兽夹,而是能根据地形和风向,预判猎物受惊后的跳跃高度和奔跑路线,设置连环机关。
【追踪术:12/100】——虽然等级最低,却让他拥有了匪夷所思的辨识力,哪怕是雨后的泥地,他也能分辨出三小时内留下的蹄印属于山羊还是野猪。
他睁开眼,拿起木炭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新的计划:下月目标——猎鹿,取茸;入深山,采雪莲;换棉鞋三双;存粮两个月。
每一个字都透着冷静和野心。
深夜,风雪再起。
尖锐的呼啸声仿佛鬼哭狼嚎,撕扯着黑山村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林守诚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被狠狠踹开!
赵大山披着一身雪花,带着几个民兵,满脸横肉地闯了进来,厉声喝道:“奉命搜查!有人举报你们家非法储存、倒卖物资!”
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进屋里,翻箱倒柜,结果却大失所望。
除了一坛子快要见底的咸菜,和墙角一筐冻得邦邦硬的土豆,整个屋子家徒西壁,比他们的脸还干净。
苏婉清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风雪卷着冰碴打在她身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怕,只是用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大山,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赵队长,搜完了吗?要不要,把我这身子也搜一搜?”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几个民兵尴尬地别过头,赵大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只能啐了一口,悻悻地带人退去。
他们谁也不知道,此刻,这间屋子的主人,正伏在另一座山头临时搭建的雪洞里。
洞内,一小堆篝火驱散了严寒。
林守诚根本没理会村里的闹剧,他正借着火光,在一张兽皮上疾笔绘制着什么。
那是一张他亲手绘制的、远比任何官方地图都精确的祁连山东麓猎场分布图。
哪里有水源,哪里是狼窝,哪里有熊的踪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而在地图的角落,他用极小的字写下了一行批注:“马驼背居所推测位置——东沟老鹰嘴。”
窗外,风雪渐歇,雪光映进雪洞,照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
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簇不属于这个贫瘠年代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一夜呼啸的风终于停了。
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刺破黑暗,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崭新的、厚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雪停了。
兽皮地图己被他小心卷起,贴身藏好。
篝火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温暖。
万籁俱寂,这片雪后的宁静,正是狩猎前最完美的序曲。
山,在等着。
他,也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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