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李玉林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非常公式化的语气说道：“您好，是刘广志刘工吗？”
“我是，你谁啊？”对方的语气很不耐烦。
“刘工您好，我们是市国土资源局地籍管理处的，我叫李林。”李玉林信口胡诌了一个身份，“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对全市过往的一些重点项目用地档案进行数字化归档整理，涉及到一些技术问题，想跟您这位老专家请教一下。”
国土局？
电话那头的刘广志明显愣了一下。
李玉林能清晰地听到他那边原本嘈杂的电视声音被调小了。
“国土局的？找我干什么？我都退休了。”刘广志的语气里，警惕性丝毫未减。
“主要是关于2002年东湖新区项目的原始测绘数据问题。”李玉林首接抛出了关键词，然后仔细听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
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李玉林的心也提了起来。
如果对方首接挂断电话，或者矢口否认，那事情就麻烦了。
“我……我记不清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刘广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有戏！
李玉林心里一动。
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或者完全不知情，第一反应应该是“你们找错人了”或者“数据都在档案馆”，而不是“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没关系，刘工。”李玉林立刻放缓了语气，变得亲切起来，“我们就是因为档案里有些数据对不上，才想找您这位当年的亲历者核实一下。您看您现在方便吗？我们过去拜访一下您，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
“别！别来！”刘广志的反应非常激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来找我！我身体不好，谁也不见！”
说完，不等李玉林再开口，他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李玉林拿着听筒，听着里面的忙音，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心虚了。”李建业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压低声音说道。
“是的，他非常心虚。”李玉林放下电话，“而且，他最后那句‘身体不好，谁也不见’，更像是在警告我们，别去打扰他，否则后果自负。”
“那我们还去吗？”李建业有点拿不准主意。
“去，当然要去。”李玉林斩钉截铁地说，“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知道内幕。我们必须撬开他的嘴。”
“可是，他不见我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硬闯吧？”
“硬闯当然不行。”李玉林想了想，“我们换个方式。”
一个小时后。
江州市一个老旧的家属院里。
李玉林和李建业提着一箱牛奶和一个水果篮，站在了刘广志家的门前。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冒充国土局的人。
李玉林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一道缝，一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探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正是刘广志。
“你们……你们是谁？找谁？”刘广志看到两个陌生人，立刻就要关门。
李玉林眼疾手快，用手抵住房门，脸上堆起了和善的笑容。
“刘工您好，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
“你们到底是谁？再不走我报警了！”刘广志显然是被吓到了，声音都在发抖。
“刘工，我们是马铁军秘书长的亲戚。”李玉林首接亮出了底牌。
他赌刘广志这样被推出来背锅的老技术员，对把他推出去的人，不会有什么好感。相反，对同样是“受害者”的马铁军，或许会有一丝同情。
果然，听到“马铁军”三个字，刘广志关门的动作停住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但敌意明显少了很多。
“马秘书长……他不是……”
“我叔叔是被人冤枉的。”李玉林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力量，“刘工，您是当年东湖项目的技术总负责，有些事情，只有您最清楚。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您帮个忙，还我叔叔一个清白。”
李建业也连忙附和道：“是啊刘工，我们就是想了解一点情况，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刘广志沉默了。
他看着门外两个年轻人真诚的脸，又看了看他们手里的东西，内心里剧烈地挣扎着。
良久，他叹了口气，把门拉开了一些。
“……进来吧。”
李玉林和李建业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第一步，成功了。
刘广志的家很小，两室一厅的格局，家具都非常老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一个老太太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有客人，愣了一下。
“老刘，这二位是？”
“哦，我单位……以前的同事，来看看我。”刘广志含糊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对李玉林他们说，“你们坐吧。”
李玉林把东西放下，客气地说：“阿姨好，我们是小辈，来看看刘工。”
老太太笑了笑，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就回卧室看电视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压抑。
“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刘广志坐在单人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刘工，关于当年东湖新区项目征地图纸的事情……”李玉林开门见山。
刘广志的手猛地一抖，烟灰掉在了裤子上。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抽着烟，客厅里烟雾缭绕。
李玉林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他知道，这种事情，必须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去做心理建设。
一支烟抽完，刘广志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
“图纸，是改过。”
他终于开口了。
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李玉林和李建业耳边炸响。
“是谁让您改的？”李玉林追问。
刘广志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
“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这水太深了，不是你们能趟的。”
“马秘书长己经被他们弄进去了，你们再查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
“回家去吧，就当没来过。”
说完，他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刘工！”李玉林也站了起来，“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我叔叔的清白，更关系到国家的财产有没有被侵占！您是一位老技术专家，一辈子兢兢业业，难道就甘心看着那些小人得志，自己却要背着这个黑锅，担惊受怕一辈子吗？”
这番话，显然是戳中了刘广志的痛处。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门口。
“你……你们走！马上给我走！”
“再不走我真的报警了！”
看他情绪激动，李玉林知道今天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
他给李建业使了个眼色。
“刘工，您别激动，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李建业连忙上去打圆场。
李玉林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着刘广志，一字一句地说道：“刘工，我们会再来的。我相信，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说完，他拉着李建业，转身离开了。
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楼道里，李建业一脸沮丧：“完了，把他惹毛了，这下线索断了。”
李玉林却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气馁。
“不，线索没有断。”
他摊开自己的手心，上面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卷起来的纸团。
“这是……”李建业瞪大了眼睛。
“刚才他情绪激动，指着门口的时候，趁机塞给我的。”李玉林缓缓展开纸团。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还有一个地址。
“老宋，建工路1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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