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的车开得很稳，黑色的帕萨特像一条沉默的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江州凌晨的车流。
车内的气氛有些凝固。
李玉林坐在副驾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知道，苏青虽然答应帮忙，但心里那道坎儿还没过去。
夜探档案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了说，是年轻人办事冲动，不讲规矩；往大了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是纪委工作的大忌。
苏青能压下火气，答应他的请求，己经很不容易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拿出的照片有价值，更深层的原因，恐怕还是那个“共同的目标”。
“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方式。”
苏青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像一块冰掉进了水里。
“我知道了。”李玉林点头，态度很诚恳。
他不是个愣头青，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这次是兵行险着，赌赢了，但好运不会总站在他这边。
“你想要的东西，明天上午会有人给你。”苏青目视前方，继续说道，“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你要的名单和资料。”
“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在为陆书记做事。”苏青的话很硬，把两人的关系撇得一清二楚。
李玉林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应道：“我明白。”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李玉林推门下车，回身对苏青说：“苏姐，早点休息。”
苏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脚油门，黑色的帕萨特便汇入车河，消失不见。
李玉林站在酒店门口，凌晨的冷风吹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己经有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回到房间，李建业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看见李玉林回来，跟见了救星一样冲了上来。
“怎么样？苏……苏同志她怎么说？”
李建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一个按部就班惯了的老实人，跟着李玉林干了这么一票，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晚上没合眼。
“放心吧，没事了。”李玉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倒了杯水，“她答应帮忙了。”
“真的？”李建业接过水杯，手还在抖。
“真的。”李玉林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隐去了自己和苏青关于“复仇”的对话。
听完之后，李建业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吓死我了，我以为这次要完蛋了。”
李玉林笑了笑：“富贵险中求嘛。不冒点险，怎么能拿到关键证据？”
李建业看着李玉林年轻而沉稳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但脑子也确实好使。跟着他，心脏受不了，可也确实能干成事。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等消息？”
“对，等消息。然后，找到关键的人。”李玉林眼神锐利起来，“只要能证明图纸是在马秘书长签字后被篡改的，那五十万的栽赃，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李建业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李玉林睡得很沉。
而江州的另一些人，注定无眠。
第二天上午十点，李玉林正在房间里和李建业复盘案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是李玉林同志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是个年轻男人。
“我是。”
“我在你酒店楼下，有个牛皮纸袋给你，苏姐让我转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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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林挂了电话，对李建业做了个“搞定”的手势。
李建业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李玉林来到酒店大堂，一个穿着普通夹克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李玉林，他走上前来。
“李玉林同志？”
“是我。”
年轻人从腋下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了过来：“苏姐交代的东西。”
“辛苦了。”李玉林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年轻人点点头，没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李玉林捏了捏手里的牛皮纸袋，快步返回房间。
李建业己经等不及了，见他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快，打开看看！”
李玉林关好房门，拉上窗帘，这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牛皮纸袋的封口。
里面是厚厚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
第一份，是关于江州市城市建设档案馆馆长，张茂林的个人信息。
张茂林，西十五岁，一年前从市规划局一个副处长的位置上，平调到档案馆担任馆长。
履历上没什么特别的，但资料的最后一页，用红笔标出了一行字：张茂林是赵文斌妻子王霞的表弟。
“好家伙！”李建业倒吸一口凉气，“这关系，藏得够深的！”
李玉林却很平静，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赵文斌怎么可能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他继续往下翻。
第二份资料，是2002年前后，也就是东湖新区项目测绘期间，所有参与过该项目测绘工作的技术人员名单。
足足有三页纸，二十多个人名。
每个名字后面，都附有简单的个人信息：年龄、职务、家庭住址、联系电话。
苏青的工作，做得非常细致。
“这么多人，我们从谁开始查？”李建业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单，有些头大。
李玉林的手指在名单上缓缓划过，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刘广志。
“就从他开始。”
“为什么是他？”李建业不解地问。
李玉林指着刘广志的个人信息，解释道：“你看，刘广志，五十西岁，高级工程师，项目测绘一组的组长，是当时这个项目测绘工作的技术总负责人。”
“而且，你看他的现状：去年办理了内退，现在赋闲在家。”
李建业的脑子转了一下，瞬间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他这个年纪，又是技术总负责，知道的内幕肯定最多。而且他己经内退了，顾虑会比那些在职的人少一些？”
“没错。”李玉ulin点头，“在职的人，有家庭，有前途，让他们开口指证一位常务副市长，太难了。但一个己经退下来，又可能对退休安排不满的老技术员，就不一样了。”
“他很可能就是那个最薄弱的环节。”
李建业看着李玉林，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这小子，不光是胆子大，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李建业有些激动。
“不急。”李玉林摆了摆手，“我们这样贸然找上门，只会把他吓跑。”
“那怎么办？”
李玉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拿起电话，拨通了名单上刘广志的号码。
他要先探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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