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晞离职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市府办。惊讶、惋惜、好奇、甚至些许幸灾乐祸，各种目光交织在她最后工作的日子里。她无暇他顾，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细致入微的工作交接中。她整理了厚厚的文件夹，将沈述安的工作习惯、重要联系人、正在跟进项目的关键节点和潜在风险、甚至他惯用的笔墨品牌和喝茶的温度偏好，都列成了清晰的清单，交给了初步选定的继任者——一位从政策研究室调来的、颇为沉稳的年轻科长。
科室同事们决定为她举办一场送行宴。地点选在单位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本帮菜馆。大家心照不宣，这既是同僚之谊，也是体制内人情往来的惯例。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沈述安竟然破例出席了。
当他那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时，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带着受宠若惊意味的欢迎。常务副市长参加一个处长的送行宴，这是极高的礼遇，也无形中为林晞的离开，镀上了一层“光荣隐退”的色彩。
沈述安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与众人点头致意，在主位落座。他话不多，大多是听着科室里的年轻人聊天、敬酒。当有人向他敬酒时，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目光却时不时地，会落在坐在他对面、稍远位置的林晞身上。
林晞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妆容清淡，举止得体。她微笑着回应同事们的祝福和调侃，感谢大家多年的照顾，表现得从容而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每一次与沈述安的目光不经意相遇，她都感觉心脏像被细线勒紧。他坐在那里，本身就是她所有留恋的具象化。那些共同奋斗的日夜，那些被他认可时的欣喜，那些无声的关怀与默契，此刻都化作尖锐的不舍，啃噬着她的决心。
轮到林晞给沈述安敬酒。她端起酒杯，走到他面前，杯中是她平时几乎不碰的白酒。
“沈市长，”她举起杯，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还是泄露出一丝微哑，“谢谢您一首以来的信任和栽培。这杯酒，我敬您。”
沈述安看着她，包厢明亮的灯光下，她眼底强忍的复杂情绪无所遁形。他缓缓站起身，拿起自己的酒杯（里面是茶水），与她轻轻碰了一下。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微响。
“在新的平台，好好干。”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发挥你的专业所长。”
他的祝词简洁、克制，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勉励口吻。没有一丝一毫超出工作关系的表达。
但林晞却从他深沉的目光里，读到了更多。那里面有对她能力的肯定，有对她选择的尊重，或许……还有一丝被她刻意忽略掉的、浓烈的不舍与祝福。
“我会的。”林晞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一股热流从喉咙烧灼到胃里，也冲上了眼眶。她借着酒意掩饰，迅速低下头，退回自己的座位。
沈述安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强作镇定的侧脸，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何尝不想说些更多的话？但他不能。他的身份，她的选择，以及周围众多的眼睛，都决定了他们只能以这种最体面、也最疏离的方式告别。
宴会在一片看似热闹、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接近尾声。沈述安以还有工作为由，先行离开。他起身时，目光再次扫过林晞，与她有短暂的一瞬对视。
那一眼，很短，却像包含了千言万语。
他离开后，包厢里的气氛才真正放松下来。但林晞却觉得，心里的某个部分，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她坐在那里，听着同事们的谈笑，脸上维持着笑容，心里却空了一大块。对未来的期许是真的，但对此刻离去的不舍与对他那克制却浓烈情感的感知，更是真真切切，刻骨铭心。
这场告别，没有眼泪，没有失控的言语，只有酒杯碰撞的清脆，和目光交汇时无声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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