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舒窈订婚宴的请柬设计终于定稿，是简约优雅的香槟色，上面印着两人甜蜜的合照。她兴高采烈地拿着样品来给纪则羽看，顺便拉她一起去采购订婚宴上要用的喜糖盒。
在凌舒窈家，当她翻箱倒柜寻找之前收藏的饰品搭配礼服时，一个陈旧的、覆着薄尘的纸盒从衣柜顶层被不小心带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大多是些小女孩的玩意儿，发卡，明星贴纸，还有一些旧照片。凌舒窈一边笑着抱怨自己邋遢，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
纪则羽蹲下身帮她，指尖却在触碰到一张照片时，骤然僵住，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有些模糊，却清晰地定格了五年前大学校园里，那个梧桐叶正黄的秋天。
照片上，年轻的江逸辰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正微微俯身，嘴角噙着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帮坐在石凳上的纪则羽系着散开的鞋带。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柔软的黑发上和她的肩头跳跃。她则低着头，看着他的发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带着点羞涩的甜蜜笑容。
背景是熙攘的校园，人来人往，而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
纪则羽记得那个瞬间。她刚上完体育课，鞋带散了，他正好来找她，二话不说就蹲了下去。她当时又羞又窘，怕被同学看见，心里却像浸了蜜一样甜。
她甚至不记得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又怎么会出现在凌舒窈的旧盒子里。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粗暴地拉扯回那个遥远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桂花香和青春气息的午后。那个曾经将她视若珍宝、会为她俯身系鞋带的少年，与后来那个用冷漠和恨意面对她的男人，以及现在这个沉默而卑微的守护者，影像重重叠叠，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狠狠揉搓，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比看到那张电影票根时更甚。因为这张照片，如此生动地记录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真实存在过的美好。
曾经有多甜，如今就有多痛。
“呀！这张照片你还留着啊！”凌舒窈也看到了，惊喜地叫出声，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纪则羽。
纪则羽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想扯出一个笑容，告诉凌舒窈“没事”，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
“则羽……”凌舒窈担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纪则羽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她踉跄着站起身，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突然想起书店还有点事，先……先走了。”
她甚至不敢再看那张照片一眼，几乎是逃离了凌舒窈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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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店，关上门的瞬间，纪则羽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坐在地上。
那张照片，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早己一片荒芜的心湖里，掀起了毁灭性的海啸。
她以为五年的时光，早己将那些细碎的甜蜜磨平。却原来，它们只是被深埋在心海的淤泥之下，一旦被重新翻出，依旧带着腐蚀性的力量，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她好不容易用麻木筑起堡垒之后，一次次地用过去的糖，来反复鞭笞现在的伤？
那个会为她系鞋带的少年，死在了五年前。
死在了他母亲的支票下，死在了她的不信任里，死在了彼此错过和互相伤害的漫长时光里。
而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被愧疚和执念驱动的、陌生的灵魂。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这双手，曾经被他温柔地握在掌心，听他描绘着幼稚却真诚的未来。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锁在抽屉里那些泛黄的、象征着物是人非的纸片。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呐喊在她胸腔里积聚，膨胀，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想嘶吼，想质问，想将眼前的一切都砸碎！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
只是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任由那种灭顶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没有眼泪，只是无声地颤抖，像是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随时都会碎裂。
念念焦急地围着她打转，用湿凉的鼻子蹭她，发出呜呜的哀鸣，却无法唤回她一丝一毫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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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辰从韩彻那里得知了照片的事情。韩彻语气沉重地描述了纪则羽当时的失态和逃离。
江逸辰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却冰冷的城市，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
他知道那张照片。他甚至还记得按下快门的是凌舒窈当时暗恋的一个摄影社的学长。他也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她的鞋带散了，他蹲下去系的时候，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栀子花一样的洗发水香味。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属于青春的美好细节，在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他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五年的伤害，还有如今这反复被揭开、永无止境的疼痛。
他以为沉默的守护是赎罪。
却或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西肢百骸。他缓缓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传递到神经末梢。
他该怎么办？
继续靠近，是加重她的痛苦。
彻底远离，是他无法承受的失去。
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迷宫里，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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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次降临。
纪则羽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书店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车灯，短暂地照亮她苍白如纸、写满了空洞与疲惫的脸。
青春早己散场。
而疼痛，绵延至今，无声，却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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