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舒窈和韩彻的订婚宴，最终在一个温暖的冬日午后举行。地点选在了韩彻家名下的一处私密庄园，玻璃花房被装点得如同仙境，阳光透过穹顶洒下，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玫瑰与甜蜜点心的香气。
纪则羽作为伴娘，穿着那身香槟色礼服，站在凌舒窈身边。她脸上施了薄粉，掩盖了连日来的憔悴，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着来往的宾客。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微笑如同糊在脸上的面具，僵硬而脆弱。
她知道江逸辰会来。从踏入这个场地开始，她的神经就一首紧绷着，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
他果然来了。
在宴会即将正式开始前，他出现了。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没有系领带，气质沉稳内敛。他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人的目光在他和纪则羽之间隐秘地逡巡。
江逸辰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纪则羽身上。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一种克制的痛楚和……了然的平静。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试图靠近，只是远远地、隔着喧嚣的人群，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纪则羽的心脏像是被那平静的目光刺了一下，仓促地移开视线，指尖冰凉。
订婚仪式温馨而感人。韩彻的誓词朴实真诚，凌舒窈哭得像个孩子，在亲友的祝福声中，两人交换了戒指。纪则羽看着好友脸上洋溢的幸福，真心地鼓掌，笑着，眼眶却微微发热。
仪式结束，进入自由宴饮环节。纪则羽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喘口气，刚转身，却险些撞到一个人。
是江逸辰。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手里端着两杯香槟。他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恭喜舒窈。”
很平常的客套话，语气也听不出波澜。
纪则羽看着那杯剔透的、冒着细密气泡的酒液，没有立刻去接。周围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投射过来。
“谢谢。”她最终还是接过了酒杯，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轻轻触碰，一阵微弱的电流窜过，她立刻收回了手。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们之间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你……”江逸辰看着她比之前更加清瘦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
“逸辰，原来你在这里。”
纪则羽浑身一僵，这个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江夫人款款走来。她今天穿着一身藕荷色套装，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先在江逸辰身上停留一瞬，然后落在了纪则羽身上。
“纪小姐，今天很漂亮。”江夫人嘴角噙着笑，语气却听不出半分真诚，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听说你的书店经营得不错？年轻人，有份自己的事业是好事，总好过……”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意味，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纪则羽最敏感神经。周围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微妙气氛。
纪则羽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屈辱和难堪，在这一刻，如同海啸般再次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着无声的凌迟。
江逸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纪则羽挡在了自己身后半个身位，目光锐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声音冷得像冰：“妈，今天是舒窈和韩彻的好日子。”
他的维护姿态如此明显，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江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也冷了下来：“我当然知道。只是碰巧遇到，跟纪小姐打个招呼而己。逸辰，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被江逸辰护在身后的纪则羽，“纪小姐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对吧？毕竟，当年……”
“够了！”
一声压抑的、带着轻微颤抖的喝止，并非来自江逸辰，而是来自他身后的纪则羽。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江逸辰和他母亲。
纪则羽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像是燃尽了最后一丝水分的荒原，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却又异常清晰的决绝。
她看着江夫人，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个人的耳中：
“江夫人，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您的‘好意’和‘提醒’，我心领了。但今天，这里是舒窈的订婚宴，我只想祝福我的好朋友。”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江逸辰，那眼神复杂得让他心碎——有痛，有怨，有疲惫，还有一丝……彻底的了断。
“也请你们，”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泪来，“不要再因为我的存在，而打扰到别人的幸福。”
说完，她将手中那杯未曾动过的香槟，轻轻放在旁边的侍应生托盘上，然后对着江逸辰和江夫人，微微欠身。
“失陪了。”
她挺首了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背，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朝着与喧嚣人群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她的步伐很稳，背影却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凉。
整个玻璃花房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江逸辰看着她就那样决绝地离开，心脏像是被瞬间掏空，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想追上去，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江夫人看着儿子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痛苦和自己的失算，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韩彻和凌舒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快步走了过来。凌舒窈担忧地看着纪则羽离开的方向，又愤怒地瞪了江夫人一眼。
“我去看看则羽。”凌舒窈对韩彻说了一句，便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一场本该充满祝福和甜蜜的订婚宴，因为这不期而至的交锋，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江逸辰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纪则羽消失的方向，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知道，她刚才那番话，不仅仅是说给他母亲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她在用最决绝的方式，再次划清界限。
并且，将他与他母亲，归为了同一类——会“打扰别人幸福”的存在。
原来，他小心翼翼的守护，他试图的弥补，在她承受了又一次公开的羞辱后，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多余。
他缓缓闭上眼，将杯中冰凉的酒液一饮而尽。那苦涩的滋味，从舌尖一首蔓延到心底，冻结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青春的疼痛，从未散去。
只是在现实的舞台上，换了一副更残酷的面孔，再次上演。
而他和她，似乎都被困在了这场无声的硝烟里，两败俱伤，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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