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恶臭和辐射的刺痛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凌霜和雷。身后的厮杀声渐渐微弱，被泥浆吞噬，或是同归于尽。但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拼尽残存的力气，向着沼泽深处那令人不安的死寂跋涉。
每一下踩踏都深及膝盖，冰冷的、带着腐烂物质的泥浆试图将他们拖入深渊。凌霜背着凌雪，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视线因脱力和辐射影响而阵阵模糊。雷的状况稍好，但也脸色发青，持枪的手微微颤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泛着磷光的水面，防备着可能未被“信号”引开的变异体。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有几个世纪，酸雨渐渐停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前方，沼泽边缘出现了一片相对坚实的、由黑色岩石构成的高地，高地上歪歪扭扭地立着几栋几乎要融进背景里的残破建筑，像是旧时代某个被遗忘的观测站或者前哨。
“去那里……暂时……避一下……”凌霜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雷没有反对，他也到了极限。两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爬上了那片黑石高地，躲进了一栋还算有屋顶和西面墙的建筑里。里面空荡荡，只有厚厚的灰尘和几件锈蚀成废铁的家具。
凌霜小心翼翼地将凌雪从背上解下，平放在地上。妹妹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额头的温度也略有下降，那点珍贵的抗生素似乎起了一点作用。这微小的好转，是这片绝望中唯一的慰藉。
她瘫坐在凌雪身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雷则强撑着检查了一下建筑出入口，用残存的杂物勉强堵住，然后也靠着门框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外面沼泽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怪异低鸣，提醒着他们依旧身处险境。
过了好一会儿，雷才沙哑地开口，打破了寂静：“你那招……引怪……够狠。”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后怕。
凌霜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她脑海里回放着控制中心里那个男人冷漠的脸，回放着“清道夫”毫无波澜地执行清除指令的场景。狠？比起“方舟”视人命如草芥的“测试”，她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再次拿出那部灰色的“先知”。屏幕亮起，定格的倒计时和“己暂停”的状态依旧。但在这行字的下方，那行来自“掘墓人”的印记旁，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行新的、更加细微、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小字：
`“信号己中继。‘铁盾’坐标暴露风险：高。建议：静默，向东十七公里，旧水处理厂核心泵站。——‘幽灵’”
幽灵！
凌霜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个在钢架顶端，一击解决“清道夫”的神秘存在！他（或她）不仅出手相助，还在持续关注，甚至知道“铁盾”可能面临的危险！
“看这个。”凌霜将屏幕转向雷。
雷凑过来，眯着眼看清那行小字，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铁盾’坐标暴露……妈的！”他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墙壁上，震落簌簌灰尘。“‘幽灵’……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们？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这也是凌霜心中的疑问。“掘墓人”，“幽灵”，是否是同一个人？他（他们）似乎对“方舟”系统极其了解，甚至能进行某种程度的干扰和操控，但又游离于“渡鸦”这样的抵抗组织之外。
“他提到了旧水处理厂核心泵站。”凌霜指向最后那句话，“那里有什么？”
雷皱着眉，努力回忆：“旧水处理厂……规模很大，地下结构复杂得像迷宫，而且据说战争时期经过特殊加固，能屏蔽大部分信号。末日初期，曾经有几个大型幸存者团体试图占据那里，但后来都……消失了。传言那里有东西，很危险的东西。所以后来就没人敢轻易深入核心区。”
一个能屏蔽信号，但又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这像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凌霜轻声问。她的目光落在凌雪苍白的脸上。“‘渡鸦’被打散，‘铁盾’可能自身难保。‘方舟’的追捕不会停止。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恢复，需要一个他们暂时找不到的地方。”
雷沉默着，脸上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明白凌霜说的是事实。留在外面，就是等死。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凌雪，又看了看虚弱不堪却眼神坚定的凌霜。
这个“变量”己经用她的行动（无论是好是坏）证明了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幽灵”的指引，是目前黑暗中唯一可见的、或许能通往生路的蛛丝马迹。
“赌了。”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等体力恢复一点，就去那个鬼地方。”
他顿了顿，看向凌霜，眼神复杂：“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谈谈代价，变量小姐。”他的目光扫过凌霜手中的“先知”，“你和你妹妹，现在就是两个巨大的信号源。‘方舟’能通过这部鬼东西定位你们，那个神出鬼没的‘幽灵’也能。带着你们，我们就像举着火把在夜里走路。”
凌霜握紧了“先知”，指节泛白。她知道雷说的是事实。这部设备是双刃剑，能窥探“方舟”，也让他们无所遁形。
“我可以尝试深度屏蔽它的定位模块，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完全有效。”她沉吟道，“或者……我们主动给它一点‘干扰’。”
“什么意思？”
凌霜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死寂而危险的沼泽：“‘方舟’的环境监控系统，对高辐射、强生命干扰区域的数据采集会存在延迟和失真。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足够强的‘环境噪音’……”
她没有说完，但雷己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利用这片沼泽本身，以及可能存在的变异体，来掩盖他们的行踪。
“疯子……”雷低声骂了一句，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认同。这很冒险，但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凌霜检查了凌雪的情况，又尝试对“先知”进行一些基础的、不会触发警报的屏蔽设置。雷则默默擦拭着他的武器，检查剩余的弹药。
几个小时后，当外面的天色再次开始向昏暗过渡时，两人勉强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
凌霜重新背起凌雪，雷在前方探路。他们离开了黑石高地上的建筑，再次踏入那片令人不安的沼泽。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向东十七公里，旧水处理厂核心泵站。
凌霜走在泥泞中，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冰冷和粘稠，感受着辐射警告器持续的、低沉的蜂鸣。她看了一眼腰间那部沉默的“先知”，又抬头望向东方那被迷雾和未知笼罩的方向。
“幽灵”……你究竟是谁？是引路的明灯，还是另一个将我们推向深渊的陷阱？
她没有答案。
她只知道，她和妹妹，以及身边这个临时结盟的亡命之徒，正踏着无数牺牲者的尸骨，走向一场胜负未卜的棋局深处。
而执棋者，似乎并不止“方舟”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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