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每一次蹬踏都像是从锈死的关节里榨出最后一点力气。破旧的脚踏车在泥泞和瓦砾间颠簸前行，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凌霜伏低身体，将妹妹牢牢护在怀里，破毯子勉强遮挡着无孔不入的酸雨，冰冷的湿气浸透衣衫，首刺骨髓。
身后，疤脸愤怒的咆哮和砸门声渐渐被雨声和距离吞没，但另一种危险如影随形。离开了“先知”划定的、相对安全的聚居区范围，废土的真正面目开始显露。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是高浓度辐射尘混合着某种有机物腐败的味道。扭曲的建筑残骸在铅灰色的雨幕中静默矗立，像一头头择人而噬的怪兽。偶尔有黑影在断墙后一闪而过，带着非人的敏捷，那是“蚀心者”，它们猩红的眼珠在昏暗中如同飘忽的鬼火。
凌霜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减速。她全靠着一股悍勇之气支撑，朝着脑海中那个坐标的方向拼命骑行。每一声异响，每一次风吹过空洞窗框的呜咽，都让她心脏骤停。
“姐姐……冷……”怀里的凌雪发出细微的呻吟，身体微微颤抖。
凌霜咬紧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她只能更紧地搂住妹妹，用自己微薄的体温去温暖她。“快了，小雪，就快到了……找到那些人，你就有救了……”她喃喃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妹妹，还是在欺骗自己。
那部灰色的“先知”被她塞在腰间，屏幕朝里，她不敢去看那不断缩减的倒计时，却又无法忽视它如同实质的重量。19:34:08……19:34:07……
突然，前方十字路口的一栋半塌楼房后，转出两个穿着臃肿防护服、戴着破损防毒面具的身影。他们手里拿着简陋的金属棍棒，眼神透过模糊的面具镜片，贪婪地锁定在凌霜的脚踏车上，以及她怀里那个看似虚弱的“包袱”。
“车留下！还有吃的！”其中一个声音嘶哑地吼道，拦在了路中央。
是流窜的掠夺者。在这种地方，失去聚居点庇护的人，要么成为“燃料”，要么就变成他们这样，比蚀心者好不了多少。
凌霜心脏一沉。硬闯？车上有小雪，她施展不开。绕路？时间不等人，而且未知的路径可能更危险。
就在她减速犹豫的瞬间，另一个掠夺者似乎注意到了她腰间的异常凸起，那部“先知”的轮廓。“她……她身上有‘那个’！”他的声音带着惊疑和一丝恐惧。
“抢过来！”先前开口那人眼中凶光一闪，立刻扑了上来。
不能让他们碰到“先知”！更不能让他们伤害小雪！
凌霜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一蹬脚踏，车子加速朝着拦路者撞去！同时，她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抽出那把磨损的战术匕首，借着冲势，狠狠划向对方抓来的手臂！
“噗嗤！”钝刃割开肮脏的防护服，带出一溜血花。那人惨叫一声，捂着伤口踉跄后退。
另一个掠夺者见状，挥舞着铁棍砸向凌霜的头颅。凌霜猛地低头，铁棍带着风声从她头顶掠过。她趁势用肩膀狠狠撞向对方胸口，同时匕首向上疾刺！
“呃！”掠夺者闷哼一声，被撞得倒退几步，匕首在他胸前划开一道口子，虽不深，但足以让他胆寒。
凌霜毫不停留，脚下发力，脚踏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猛冲过去，碾过一滩浑浊的积水，溅起大片泥浆。
“妈的！追！”受伤的掠夺者不甘地怒吼。
但凌霜己经冲出了几十米，将叫骂声甩在身后。她不敢回头，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握着车把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刚才的搏斗短暂而凶险，完全是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她低头看了一眼妹妹，凌雪似乎被颠簸惊动，眉头紧蹙，但没有醒来。还好。
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腰间的“先知”突然震动起来，不再是倒计时的无声压迫，而是发出了尖锐、急促的蜂鸣！屏幕自动亮起，猩红色的警告文字疯狂闪烁：
【警告！高浓度辐射尘暴前沿接近！预计抵达时间：7分34秒。覆盖范围：当前区域。危险等级：致死！】
【警告！检测到燃料单位L-7392生命体征持续衰减，同步率下降至91.2%。无法提供完整路径规避。建议：立即寻找密闭掩体！】
凌霜的脸色瞬间惨白。
辐射尘暴！没有“先知”的精确路径指引，在这片开阔的废墟地带，几乎是必死无疑！而小雪的生命体征下降，更是雪上加霜！
她猛地抬头西顾，周围除了残破的建筑骨架，就是大片大片的废墟空地，根本看不到任何能称得上“密闭掩体”的地方。坐标指示的方向，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怎么办？回去？聚居点的大门早己对她关闭。前进？可能在抵达坐标点之前，她们就会化作两具枯骨。
倒计时在无情跳动。尘暴的死亡阴影如同实质，从天空压了下来。
不！不能死在这里！
凌霜的目光疯狂扫视着周围，如同濒死的困兽。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右前方一栋几乎完全坍塌、只剩下地下车库入口部分还算完好的建筑。入口被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块半掩着，黑黢黢的，像一张怪兽的嘴。
那里！也许可以赌一把！
她用尽全身力气，调转车头，朝着那个车库入口冲去。脚踏车在瓦砾上颠簸跳跃，几乎将她甩出去。她死死握住车把，膝盖和手肘在突出的钢筋上擦过，火辣辣地疼。
冲到入口前，她猛地刹车，跳下车，不顾一切地用手去扒开堵门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指甲翻裂，鲜血混着泥浆，她也毫无知觉。
快！快啊！
蜂鸣声越来越急促，仿佛死神的脚步。空气中的甜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天空的边缘开始泛起一种不祥的幽绿色。
终于，她扒开了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她毫不犹豫地将妹妹先从缝隙中塞了进去，然后自己奋力挤入，最后奋力将那辆破旧的脚踏车也拖了进来，勉强堵住缺口。
几乎在她完成这一切的瞬间，外面传来了如同万鬼哭嚎般的风声。幽绿色的尘暴如同巨大的浪潮，席卷而过，瞬间吞没了整个世界。能见度降为零，只有狂暴的能量流动摩擦着废墟，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地下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先知”屏幕发出的幽光，映照着凌霜苍白汗湿的脸。她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怀抱着依旧昏迷的妹妹。
躲过了……暂时。
她看向“先知”屏幕。辐射尘暴的警告依旧在闪烁，但那个猩红的倒计时，并没有因为她们躲入掩体而停止。
18:01:59……18:01:58……
时间还在流逝。小雪的同步率还在下降。
而那个隐藏在地下的坐标，依然遥远。
她抬起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轻轻触摸屏幕上那个冰冷的“L-7392”编号。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不知是伤口，还是那数据流中蕴含的、来自“开发者”的冰冷恶意。
她的眼神重新聚焦，疲惫深处，是更加坚硬的 core 。
必须出去。必须赶到那里。
这场用无数生命作为代价的“测试”，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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