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御驾驶离贡院时，林晓还攥着那枚沾过血迹的腰牌——皇上没收回它，只说“你先拿着，回宫后仔细说说捡到它时的细节”。他坐在御驾旁的小马车里，车帘缝隙漏进的风带着宫墙的凉意，却吹不散手心的汗。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林晓透过缝隙往外看，街面上的行人早己退到路边，低着头不敢抬头，侍卫们提着刀走在两侧，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想起贡院地上的血迹、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张信握着桌腿护着小考生的模样，心里像被塞了团湿棉絮，沉得慌。
“林公公，到宫门了。”侍卫撩开车帘，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林晓下车时，腿还有些麻——在贡院蹲柜子躲黑衣人的时候，膝盖磕到了木棱，现在一弯就疼。他跟着侍卫往里走，宫道旁的宫灯还没点亮，暮色正一点点漫过琉璃瓦，把朱红的宫墙染得发暗。
御书房外的太监见他来，赶紧迎上来：“林公公，陛下在里面等着呢，让您到了就进去。”林晓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太监服，才推门进去。
萧景渊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那张从贡院带回的纸条，指尖在“文华殿偏阁”几个字上反复。案上还摆着那枚腰牌，旁边堆着几卷奏折，墨锭斜斜地靠在砚台上，没盖笔帽。听到脚步声，他抬了抬眼，示意林晓坐下：“说吧，在贡院捡到腰牌和纸条时，周围还有谁？考务室里的小吏、守卫，有没有异常举动？”
林晓赶紧起身回话，不敢坐：“回陛下，奴才捡到东西时，考务室里没人——当时小吏去帮考生换砚台，守卫都在院子里巡逻。后来黑衣人死的死、抓的抓，奴才没敢细问其他人的动静，只记得有个穿灰布衫的小太监，在贡院乱闯，像是在找什么，后来被侍卫赶走了。”
“灰布衫小太监？”萧景渊的眉头皱了起来，放下纸条，拿起案上的一卷奏折，翻开其中一页，“是不是这个？”
林晓凑过去看，奏折上画着个小太监的模样，眉眼和他在贡院看到的一模一样。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李公公近日常派此阉奴出入贡院，似与12号考生有书信往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点头：“是他！奴才记得他的眉眼，没错！”
萧景渊没说话，把奏折扔回案上，手指在案边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御书房里静得很，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得窗纸“哗啦”响。林晓站在原地，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他知道皇上在琢磨事情，这种时候，多说一个字都可能出错。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萧景渊突然开口：“你在贡院，除了这两件东西，还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比如……陈主考的态度，或者其他考生的异常？”
林晓愣了一下，想起那个穿锦缎衫的李轩，还有12号考生被抓时喊的“我爹娘也是没办法”，赶紧把这些都倒了出来：“回陛下，李轩作弊时，袖口藏的小抄字迹，和12号考生的小抄字迹很像，像是同一个人写的。还有陈主考，一开始查到12号考生时，没立刻审问，首到陛下派御前侍卫去了，才敢把人关起来……”
“朕知道了。”萧景渊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先下去吧，住在御书房偏院，这几天别到处走动，有人会给你送吃食。”
林晓愣了一下——住在御书房偏院？这是把他留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还是在保护他？他不敢多问，赶紧躬身应下：“是，奴才遵旨。”
走出御书房时，暮色己经浓了，宫道旁的宫灯被太监们点亮，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侍卫领着他往偏院走，路过太后寝宫方向时，林晓隐约看到一群太监宫女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其中一个穿绯色宫装的宫女，他见过——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宫女，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正焦急地往御书房方向望。
“那是……太后宫里的人？”林晓忍不住问身边的侍卫。
侍卫脚步顿了一下，语气冷了些：“不该问的别问，林公公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早点休息。”
林晓赶紧闭了嘴，心里却更疑了——太后宫里的人这时候来御书房，是为了李公公的事？还是为了贡院的舞弊案？他想起李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要是太后真的掺和进来，这事就不是“查作弊”这么简单了，说不定还会牵扯出更多宫闱秘事。
偏院不大，只有一间正房和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棵老槐树，叶子落了一地。侍卫把他送到门口，留下一句“有事就喊门外的小太监”，就转身走了。林晓推开门，屋里己经点了灯，桌上摆着两碟小菜和一碗米饭，都是温的，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想去床上歇会儿——今天在贡院又躲又跑，还被黑衣人追，早就累得不行。可刚走到床边，手碰到枕头时，却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张纸条。
林晓心里一紧，赶紧把枕头掀开——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和他在贡院捡到的纸条材质一模一样。他颤抖着手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歪扭，和李轩、12号考生的小抄字迹如出一辙：“知道太多，会没命的。”
纸条下面，还压着一枚小小的银簪，簪头刻着朵玉兰花——这是太后宫里的样式！林晓在御花园见过，太后身边的宫女，个个都戴着这样的银簪。
他手里的纸条“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后背瞬间被汗浸湿。这纸条是谁放的？是太后宫里的人？还是李公公的眼线？他们怎么知道他住在这儿？连他捡到东西、跟皇上说了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晓蹲下去捡纸条，手指碰到冰凉的地面，才稍微冷静了些。他想起皇上让他“别到处走动”，说不定早就知道有人会盯着他，把他留在偏院，是在保护他，也是在试探——试探谁会敢在御书房附近动手脚。
可这银簪……是警告，还是威胁？要是太后真的掺和进来，皇上会怎么做？是护着他这个小太监，还是为了宫闱安稳，把这事压下去？
林晓把纸条和银簪藏进贴身的衣袋里，走到门口，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门外的小太监正低着头站在那儿，像是没察觉任何异常。可林晓知道，暗处肯定还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来回走动。林晓赶紧放下窗帘，躲到门后，心脏“砰砰”跳得快要冲出胸口。他摸了摸衣袋里的腰牌和银簪，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住在偏院，而是住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笼子里——外面看似平静，可笼子外，早就围满了等着吃人的野兽。
夜色越来越浓，宫道上的宫灯渐渐灭了，只有偏院的灯还亮着。林晓坐在床边，不敢关灯，也不敢睡觉，只能攥着手里的腰牌，等着天亮。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皇上的进一步调查，还是暗处的致命一击。而那枚刻着玉兰花的银簪，又会把他引向怎样更深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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