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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在第五日拂晓被打破。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沉闷的轰鸣声便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碾过野狐岭上空。紧接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晨雾，重重砸在岭前开阔地和主阵地的山坡上。
“炮击！炮击！隐蔽——！” 观察哨声嘶力竭的呐喊瞬间被爆炸声淹没。
“轰！轰隆——！”
大地剧烈颤抖，泥土、碎石混合着硝烟冲天而起。刚刚修好的战壕胸墙被炸开几个缺口，一段锯齿状的壕沟几乎被掀平。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破片西处飞溅。
新兵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豆子蜷缩在战壕底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张大嘴巴以减少胸腔的压力，整个人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他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周围充斥着泥土砸落的噗噗声、伤兵压抑的惨嚎、以及老兵们声嘶力竭的呵斥。
“都趴好！贴?壕沟壁！别抬头——！”
“妈的！是北洋的山炮！起码两门！”
唐山的声音透过爆炸的间隙，冷静得可怕，通过预先布置的、连接各段战壕的土喇叭（打通竹节做成）传开：
“所有人，稳住！没有命令，不准冒头，不准开枪！让他们炸！工事就是用来挨炸的！保存自己！”
他的命令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那些几乎要崩溃的新兵死死抓住。他们拼命将身体蜷缩在壕沟最深处，感受着身下大地的震颤，祈祷着下一发炮弹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炮击持续了约一刻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炮声终于稀疏并转向延伸射击，覆盖岭后区域时，阵地上己是硝烟弥漫，一片狼藉。
“观察哨！报告敌情！” 唐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
“敌……敌军步兵！至少两个哨（排）！散兵线！正向岭前推进！” 观察哨的声音带着颤抖，但还算清晰。
透过逐渐散去的硝烟，可以看到土黄色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沿着官道和两侧田野，呈散兵线向野狐岭涌来。北洋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步伐沉稳，显示出良好的训练素养。
“都听好了！” 唐山的声音陡然拔高，“敌人上来了！但没进一百五十步，谁也不准开枪！谁开枪暴露位置，老子毙了他！”
“疤子！‘锐眼队’就位！各自寻找最佳射击点，**只打军官、旗兵和机枪手**！山猫不在，疤子你统一指挥！”
“其他人，检查武器，准备手榴弹！听我命令再打！”
命令一道道下达，混乱的阵地渐渐恢复了一丝秩序。
豆子颤抖着从壕沟边缘微微探出半只眼睛，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钢盔的轮廓和雪亮的刺刀。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他紧紧握着那杆汉阳造，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手心全是冷汗。
“稳住……稳住……” 他旁边一个老兵低声念叨着，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北洋军显然没把这座小小的野狐岭放在眼里，或者说，之前的炮击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他们推进到约一百二十步的距离，队形依旧保持得相当完整。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声从岭上一块突兀的岩石后响起！是疤子那杆德制88式！
队伍中一个挥舞着指挥刀、大声吆喝的北洋军哨长应声倒地！
“好！” 唐山的喝彩声通过土喇叭传来，“打得好！敌军右翼，穿黄呢军装那个，是个官！”
几乎是同时，另外几个隐蔽良好的射击点也纷纷开火！
“啪！”“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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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让北洋军的进攻势头为之一滞。基层军官的损失导致指挥出现混乱，士兵们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甚至趴倒在地，盲目地向岭上还击。
“敌军左翼！趴在那个土坎后面的，大概五六个人！”
“正前方！散兵线后面，有个拿小旗的！”
唐山的声音不断响起，他占据着岭上唯一的制高点（一个经过加固的天然石台），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将观察到的敌情大声通报给整个阵地。这既是指挥，更是给那些恐慌的新兵指明目标，减少他们因盲目射击而暴露的风险。
“听到了吗？左翼土坎！”
“打那个拿旗的！”
老兵们低声重复着唐山的指示，督促着身边的新兵。
豆子听到命令，鼓起勇气，再次微微探出头，按照平时训练的样子，将枪口大致瞄向唐山说的“左翼土坎”方向。他看到那里确实有几个土黄色身影在晃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山猫教过的要领，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扣动了扳机。
“砰！”
他不知道自己打没打中，枪声和后坐力吓了他一跳，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回来，心脏狂跳。旁边的老兵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瞄准、击发、然后迅速缩回。
阵地上开始响起稀稀拉拉的步枪声，大部分是新兵们在老兵的督促和唐山的“报点”下，朝着大致方向进行的威慑性射击。准头很差，但至少听起来火力不弱，而且由于唐山严令不准连续射击，开枪后必须移动位置或隐蔽，使得北洋军难以捕捉到固定的火力点。
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北洋军被精准的冷枪和看似密集（实则散乱）的步枪射击压制在岭前百余步的开阔地带，难以有效组织起连贯的冲锋。
“手榴弹准备！” 看到敌军有重新集结的迹象，唐山立刻下令。
一批臂力好的老兵和少数大胆的新兵，拧开土造手榴弹的盖子，点燃引信，听着那嗤嗤的燃烧声，心中默数，然后奋力向岭下敌军聚集处扔去！
“轰！”“轰隆！”
虽然威力不如制式手榴弹，但接二连三的爆炸还是在北洋军队列中制造了混乱和伤亡，进一步挫伤了他们的进攻锐气。
几次尝试性的冲锋被打退后，损失了十余名官兵（大部分是军官和机枪手）的北洋军终于支撑不住，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和伤员，狼狈地退了下去。岭上传来一阵劫后余生的、压抑的欢呼。
豆子瘫坐在战壕里，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双手依旧抖得厉害。他看着周围同样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活气的同伴，又看了看岭下那些土黄色的尸体，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丝……自己竟然活下来的恍惚。
唐山从制高点上下来，巡视着阵地。他表扬了“锐眼队”的精准狙杀，安抚了受伤的士兵，命令抓紧时间修复工事，抢救伤员。
“都看到了？” 他对围过来的士兵们说道，“北洋军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挨了枪子一样会死！只要我们沉住气，听指挥，利用好工事和地形，就能活下来，就能打败他们！”
他的话给惊魂未定的士兵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第一次接触，独立大队以轻微的伤亡（主要是炮击造成的），成功击退了北洋军前锋的进攻。唐山“保命第一、精准打击”的战术思想，经历了第一次实战检验。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北洋军绝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而此刻，那支潜入敌后的“暗刃”，又在哪里？他们能否在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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