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二百块的“巨款”，陈志诚的腰杆都硬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他就提着两条从镇上供销社特意买的“迎春烟”，拎着一斤白糖，首奔村委会。
靠山村的村委会，就是三间破土房，中间那间最大的，就是村长兼村支书赵老根的办公室。
陈志诚进去的时候，赵老根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就着一碗棒子面粥，滋溜滋溜地啃着咸菜疙瘩。
他眼皮一抬，看到是陈志诚，眉头立刻就拧成了一个疙瘩，那表情，跟看见茅坑里的苍蝇没什么两样。
“你来干什么？”赵老根的声音，像他啃的咸菜疙瘩一样，又干又硬。
“叔，看您说的，我这不是来看看您嘛。”陈志诚满脸堆笑，像个最温顺的晚辈，熟练地将烟和糖放在了赵老根那张掉漆的办公桌上。
“这……这是干什么？”赵老根的眼睛，在烟和糖上面溜了一圈，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并没有推回去。
“孝敬您的。”陈志诚麻利地拆开一包烟，抽出一根，双手递到赵老根嘴边，又划着火柴给他点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后世酒桌上练就的圆滑。
赵老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脸上的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又憋着什么坏水？”
“叔，您真是火眼金睛。”陈志诚搓着手，嘿嘿一笑，“是这么回事，我想承包村西头那个废鱼塘。”
“噗——咳咳咳！”
赵老根一口浓烟没吐出来，首接呛进了肺里，咳得是惊天动地，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陈志诚。
“你说什么？你要承包那个鱼塘？你？陈志诚？”他一连用了三个问句，每一个都充满了十二万分的鄙夷和不信。
“你连地都种不明白，还想养鱼？你养的是鱼，还是养的蛆啊？”
这话说的，相当刻薄。
“叔，人总是会变的嘛。”陈志诚也不生气，“我现在不是改过自新，想响应国家号召，为集体做点贡献嘛。”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赵老根一摆手，官腔十足，“那个鱼塘，是属于集体的财产，不是我赵老根一个人的。你说承包就承包？手续很复杂的！要开社员大会，要全村人投票，还要报到公社去审批！麻烦得很！”
他嘴上说着麻烦，眼神却不停地往那两条烟上瞟。
陈志诚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老东西，是嫌东西送少了，搁这儿跟他打太极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黑得像块炭一样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叔，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年轻人瓮声瓮气地说道，看都没看陈志诚一眼。
来人正是赵老根的亲侄子，赵大壮。也是村里除了王老西之外，另一个出了名的刺头。
赵老根看到自己侄子，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慈爱起来：“大壮啊，你来得正好。这不，陈志诚也想承包那个鱼塘。”
“他？”赵大壮这才斜着眼睛，瞥了陈志诚一眼，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他配吗？他拿什么承包？拿他老婆去抵押吗？”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村干部，都哄笑了起来。
陈志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骂他可以，但侮辱秀莲，不行。
“赵大壮，你嘴巴放干净点。”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哟呵？还敢跟老子横？”赵大壮把袖子一撸，露出两条比陈志诚大腿还粗的胳膊，“信不信老子一拳把你打出屎来？”
“大壮！怎么说话呢！”赵老根假模假样地呵斥了一句，然后看向陈志诚，慢悠悠地说道，“志诚啊，你看，这事……确实不好办。大壮也想为集体做贡献，而且，他家里的条件，也比你好。这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
这爷俩一唱一和，摆明了是想把陈志诚挤兑走。
换做以前的陈志诚，可能早就灰溜溜地滚蛋了。
但今天，他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叔，既然您觉得不好办，那就算了。”他突然话锋一转，变得异常干脆，“我也就是响应一下政策。既然村里不支持，那我明天就去县里，找水产工作组的领导们反映一下，就说我们靠山村，思想保守，观念落后，不支持新生事物的发展。到时候，领导怪罪下来，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他故意把“水产工作组”几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赵老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什么……什么工作组？”他有些结巴地问道。
“省里派下来的水产专家工作组啊。”陈志诚一脸“天真”地说道，“专门下来扶持咱们搞养殖试点的。我前几天在镇上听福来楼的刘经理说的，人家工作组的领导，过几天就要下来视察了。本来我还想着，咱们村要是能把鱼塘搞起来，弄成个先进典型，您这个村长，脸上也有光啊。说不定，还能上报纸呢！”
这番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赵老根的心坎上。
他只是个村长，天高皇帝远，哪知道省里会有什么工作组下来。
但他知道，福来楼的刘经理，消息一向灵通。
万一这事是真的……
要是让工作组的领导知道，自己因为个人原因，阻碍了“先进典型”的诞生，那他这个村长，恐怕也就当到头了。
赵老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狐狸的陈志诚，第一次感觉，这个以前自己从没正眼瞧过的二流子，好像……有点不好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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