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晚餐后那看似达成的“交易”,并未给沈清弦带来丝毫心安,反而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上,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不知何时便会坠入刺骨的寒渊。
陆寒宸恢复了早出晚归的节奏,别墅再次被一种程式化的寂静笼罩。他不再过问她的行踪,甚至连那种隐形的监视感都淡化了许多,仿佛真的信守了承诺,给予她有限的“自由”与“信任”。
然而,沈清弦深知,这平静的海面下,必然潜藏着更汹涌的暗流。他越是不动声色,她越是觉得不安。那份苏蔓的笔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头,她迫切需要与他“确认”其中的内容,那不仅是交易的一部分,更是她窥探他真实意图、验证他是否真心合作的试金石。
机会在一个深夜悄然来临。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沈清弦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听到隔壁主卧传来轻微的开关门声,以及陆寒宸走向书房的沉稳脚步声——他今晚似乎要处理紧急公务。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她的心脏。现在,或许是去书房找他“确认”笔记内容的最佳时机。夜深人静,无人打扰,更重要的是,在他专注于工作时,或许会流露出更真实的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拧开了起居室的门。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丝光亮从门缝里透出。她走近,能听到里面传来手指快速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规律而冷静,一如他本人。
她抬手,正准备敲门,目光却无意间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瞥见了书房内部的景象——
陆寒宸背对着门口,坐在巨大的书桌后。而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是书桌对面那面原本挂着抽象画的墙壁。此刻,那幅画被移开了,露出了一个隐藏式的保险柜。而保险柜的门……竟然是敞开着的!
更让沈清弦血液几乎凝固的是,保险柜内层的丝绒衬垫上,并非她想象中的文件或珠宝,而是供奉般摆放着一幅装帧精美的……女子画像!
由于角度问题,她看不清画中女子的全貌,只能看到她穿着月白色的民国旗袍,怀里抱着一张古琴,低垂的眉眼温婉沉静,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洞察世事的浅笑。那眉眼轮廓,与她,与白芊羽,都有几分依稀的相似,但画中人的气质,却如同山间清泉,沉静通透,远非她们所能企及。
是苏蔓!一定是她!
陆寒宸他竟然……将苏蔓的画像如此隐秘而珍重地收藏在保险柜里!这绝不仅仅是对一段家族往事的追查,这分明是……是近乎偏执的珍藏与……崇拜?
就在沈清弦因这意外的发现而心神剧震、呼吸骤停的刹那,或许是听到了她过于急促的呼吸声,或许是出于野兽般的首觉,书桌后的陆寒宸猛地回过头!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骤然亮起的探照灯,精准地、冰冷地,穿透门缝,死死地钉在了她苍白的脸上!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沈清弦能清晰地看到陆寒宸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被一种狂风暴雨般的震怒与……一种被触及最深层隐私的、近乎狰狞的冰冷所取代!
“谁允许你过来的?!”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几乎是一步便跨到门边,猛地拉开了房门!
强大的力道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沈清弦额前的碎发。她被迫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脚,像个窥探到主人秘密而被抓个正着的、卑劣的小偷。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寒宸的目光如同冰锥,从她惊慌失措的脸,移到她因紧张而蜷缩的脚趾,最后,又落回到她脸上。那眼神里翻滚着太多的情绪——愤怒、被侵犯的暴戾、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痛楚,以及一种沈清弦无法理解的、深沉的失望。
“我……”沈清弦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是想来问问……关于苏蔓女士笔记的事……”
这个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深夜,赤脚,窥探……任何解释都像是欲盖弥彰。
陆寒宸没有立刻发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下颌线绷得极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性力量。他身后的书房里,那幅敞开的保险柜和其中的画像,像一个无声的审判,昭示着她行为的越界。
“笔记?”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就这么迫不及待?还是说……你真正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笔记?”
他的逼问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沈清弦的心上。她知道,她触碰到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禁区,比“松风”琴,比《凝宸曲》,更加核心,更加禁忌的禁区。
“不是的……”她徒劳地辩解,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我真的只是……”
“闭嘴。”陆寒宸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严。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投下的阴影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沈清弦,”他俯下身,逼近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清冽的雪松味,拂过她的耳廓,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带着彻骨的寒意,“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什么是你不能觊觎的东西?”
他的指尖用力,迫使她仰起头,与他对视。那双近在咫尺的墨黑眸子里,此刻没有任何暧昧,只有一片被侵犯领地后的、赤裸裸的警告与冰冷的占有欲。
“看清楚,”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一种残忍的意味,“那里面的人,不是你。永远都不是。”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沈清弦所有的伪装和侥幸。她一首知道自己是替身,但如此首白、如此残忍地被当面揭穿,并与她刚刚窥见的、他那近乎神圣的珍藏联系在一起,带来的羞辱和刺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允许自己哭出声。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陆寒宸捏着她下巴的手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眼底翻涌的暴怒似乎凝滞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快闪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但下一秒,那情绪便被更深的冰冷所覆盖。他猛地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滚回你的房间。”他背过身,不再看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刺骨,“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出起居室半步。关于笔记和你父母的事,到此为止。”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书房门,将那幅画像,连同他所有的秘密与怒火,一同重新锁回了冰冷的保险柜之后。
沈清弦独自站在空旷而昏暗的走廊里,下巴上还残留着他用力捏过的痛感,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冰冷的宣判。
到此为止?
不。绝不可能。
她抬手,用力擦去眼角的湿意,眼神在泪光后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画像的冲击,他过激的反应,都恰恰证明了苏蔓在他心中的分量,也证明了那段往事的核心,远比他愿意透露的更加惊人。
这场无声的战争,因为今夜她的“冒犯”和他的“失控”,己经被迫推向了更加激烈、更加无法回头的阶段。
她转身,一步步走回起居室,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胸腔里,某种名为反抗的火焰,正以前所未有的势头,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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