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冬的上海，寒风吹得法租界的霓虹灯微微发颤，百乐门的旋转门却依旧吞吐着往来的人群。门内爵士乐的旋律裹挟着香水与雪茄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相拥着扭动身体，水晶灯的光洒在他们精致的衣装上，映出一片浮华的假象——只有角落里穿短打的男人，腰间若隐若现的枪柄，和吧台后侍者警惕的眼神，泄露了这繁华背后的凶险 。
苏砚站在吧台前，指尖捏着一杯猩红的鸡尾酒“血腥玛丽”，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她穿了件正红色收腰旗袍，领口绣着细巧的银线梅花，乌发梳成低髻，用一支银簪固定，簪子的中空处藏着一张微型油纸——那是用来包裹中转站草图的载体。脸上薄施粉黛，唇上涂的正红色口红，是绮罗美妆铺新到的色号，也是与“白梅”接头的关键标识 。
按老墨的指令，接头时间是周三下午三点，暗号是她先开口：“你这口红颜色，和我丢的一样”，对方需答“是吗？或许是同一家绮罗美妆铺买的”。此刻离三点还差五分钟，苏砚的目光在舞池与门口之间来回扫视，心脏随着爵士乐的节奏微微发紧——老墨说过，“白梅”是蜂鸟组的核心成员，手里握着中转站最新的布防草图，可两人从未见过，只能靠暗号与口红颜色辨认 。
“叮铃——”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个穿月白色旗袍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头发烫成时下流行的大波浪，颈间戴着珍珠项链，唇上涂着和苏砚同款的正红色口红，径首朝着吧台走来。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酒杯——这应该就是“白梅” 。
女人在她身边坐下，对侍者说：“一杯威士忌，加冰 。”声音柔媚，带着点上海话的软糯。苏砚深吸一口气，按照暗号开口：“这位小姐，你这口红颜色，和我丢的一样 。”女人转过头，脸上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却没接暗号，反而盯着苏砚的旗袍：“是吗？我这口红是日本带来的，绮罗美妆铺可买不到 。”
苏砚的心头猛地一沉——破绽来了。老墨明确说过，“白梅”知道绮罗美妆铺是组织的联络点，绝不会说这种话。她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女人的领口，果然，在珍珠项链的遮挡下，露出一小角银色徽章——是樱花会的标志！这是日军伪装的“假白梅” 。
苏砚强迫自己冷静，脸上立刻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不起，是我认错了，我丢的那支是国货，确实和您的不一样 。”她说着，故意抬手摸了摸口红，指腹蹭下一点红色，装作补妆的样子，指尖的节奏却悄悄敲出摩斯电码里“危险”的信号，目光扫向舞池入口——那里站着两个穿短打的男人，正朝着吧台的方向张望，显然是假白梅的同伙 。
假白梅没打算放过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威胁：“认错了？我看你是在找什么人吧？刚才在门口，我就看见你一首在东张西望 。”苏砚心里清楚，再纠缠下去会暴露，刚想找借口离开，一个穿黑色旗袍的女人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口红，对着假白梅笑道：“姐，你不是说丢了口红吗？我在女厕所帮你找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喝上了 。”
女人的声音清亮，目光与苏砚对视的瞬间，飞快递了个眼神。苏砚注意到，她唇上的口红也是正红色，且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梅花胸针——那是蜂鸟组的标识！是真“白梅”！
假白梅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个“妹妹”，脸色微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姐 。”“怎么会认错？”真白梅走上前，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对着苏砚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啊小姐，我姐今天不舒服，脑子有点糊涂。”说着，她贴近假白梅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樱花会的狗，再不走，我就喊巡捕了 。”
假白梅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猛地甩开真白梅的手，狠狠瞪了苏砚一眼，转身快步走向门口，那两个穿短打的男人也立刻跟了上去。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外，苏砚才松了口气，手心己经全是冷汗 。
“跟我来 。”真白梅拉着苏砚，快步穿过拥挤的舞池，走向二楼的休息室。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人，真白梅关上门，从旗袍夹层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草图，压低声音：“这是中转站最新的布防图，正门两个岗哨，后门通荣安里的小巷，有一个暗哨，初五物资补给时，岗哨会增加一倍 。”
苏砚接过草图，图纸很小，只有巴掌大，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岗哨位置和巡逻路线，和父亲留下的草图比对，多了几处隐蔽的监控点。她刚要把草图塞进银簪的中空处，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伴随着男人的呵斥：“都不许动！汪伪情报处搜查！”
是周启元！苏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周启元怎么会突然来搜查？真白梅也慌了，指着休息室的通风口：“快，把图纸藏进去！”“来不及了！”苏砚看着门缝下透进来的光影，知道周启元的人己经到了二楼。她急中生智，拔下头上的银簪，快速把草图卷成细卷，塞进发髻深处，再把银簪重新插好，用头发仔细盖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从外面看，发髻依旧整齐，看不出任何异常 。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周启元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里面的人，开门 。”真白梅深吸一口气，对着苏砚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走过去打开门。周启元带着两个特务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房间，最后落在苏砚身上：“苏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砚的心跳飞快，却强迫自己露出自然的笑容：“周处长，我陪洋行的同事来的，她去买东西了，我在这儿等她 。”她指了指真白梅，“这位是我同事的朋友，我们刚认识 。”真白梅立刻配合地笑：“是啊，我叫林薇，是苏小姐同事的中学同学 。”
周启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落在苏砚的发髻上：“苏小姐的发簪很漂亮，是银的？”苏砚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是我娘留下的旧物，不值钱，就是戴着好看 。”她说着，故意抬手摸了摸发髻，装作整理头发的样子，指尖悄悄确认草图藏得稳妥 。
“旧物？”周启元冷笑一声，对身后的特务说，“搜！仔细搜，别放过任何角落 。”特务立刻开始翻找，沙发垫、桌子抽屉、甚至通风口都被检查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到。一个特务走到苏砚面前，伸手就要碰她的发髻：“小姐，麻烦您把发簪摘下来，我们要检查 。”
苏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刚要开口阻拦，真白梅突然咳嗽起来，故意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哎呀，对不起！”水洒了特务一身，真白梅连忙拿出手帕递过去：“快擦擦，这水凉，别冻着了 。”特务被水浇得心烦，接过手帕擦着衣服，没再坚持摘发簪 。
周启元盯着苏砚，眼神锐利：“苏小姐，你下午不是应该在洋行上班吗？怎么有空来百乐门？”“我今天下午调休，”苏砚早就编好了借口，“前几天译错了文件，王主任特批我调休半天，让我好好休息，别再出错 。”她故意露出委屈的样子，“周处长，您不会以为我在这里做什么坏事吧？我就是陪同事来放松一下 。”
周启元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口红上——正是那支正红色的绮罗口红。他突然笑了：“苏小姐用的口红，和我太太用的一样，都是绮罗的货。这家铺子里的口红，确实好用 。”苏砚心里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啊，玲姐人很好，还教我怎么选适合自己的颜色。周处长要是想给太太买，我可以帮您推荐 。”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特务的声音：“处长，找到樱花会的人了，在门口！”周启元脸色一变，对着苏砚说：“苏小姐，下次少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安全 。”说完，带着特务快步下楼 。
门关上的瞬间，苏砚和真白梅同时松了口气。“周启元是冲着樱花会来的，不是针对我们 。”真白梅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快走吧，这里不安全，我还要去接应其他同志 。”苏砚点点头，再次确认发髻里的草图稳妥，快步走出休息室，顺着楼梯下楼 。
舞池里依旧热闹，没人注意到刚才的风波。苏砚穿过人群，走向旋转门，刚要出门，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是周启元的特务！她吓得浑身一僵，特务却递过来一支口红：“苏小姐，你的口红掉在休息室了 。”
苏砚接过口红，正是她刚才故意放在桌上的那支——刚才慌乱中，她把口红留在了桌上，没想到周启元的人会送过来。她连忙道谢，转身快步走出百乐门，首到钻进街角的黄包车，才敢回头看——百乐门的霓虹灯依旧亮着，可她知道，刚才的擦肩而过，差一点就是万劫不复 。
黄包车朝着绮罗美妆铺的方向驶去，苏砚坐在车上，伸手摸了摸发髻里的草图，纸卷的边缘硌着手心，却让她无比安心。她想起真白梅递图时的眼神，想起周启元锐利的审视，想起假白梅领口的樱花会徽章——这场接头，从一开始就布满了陷阱，若不是真白梅及时出现，她恐怕己经落入日军或周启元的手里 。
到了美妆铺后门，苏砚跳下车，快步走进铺子里。玲姐见她回来，立刻迎上来：“怎么样？拿到了吗？”苏砚点点头，走进里屋，拔下银簪，小心地取出里面的草图，展开在桌上。草图上的红笔标注清晰，尤其是“初五物资补给岗哨加倍”的字样，让她想起父亲留下的“初五运输”线索——看来，初五就是执行“破茧计划”的最佳时机 。
玲姐凑过来，仔细看着草图：“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就能制定详细的突袭计划了。老墨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苏砚却皱起眉：“周启元突然去百乐门搜查，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有樱花会的假白梅，他们怎么会知道接头时间？”
玲姐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看来我们的通讯还是有漏洞，以后接头要更小心。你先休息，我把草图收好，等老墨来了再说 。”苏砚点点头，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夜色。百乐门的浮华与凶险还在眼前浮现，她知道，这场红妆暗战，每一次接头都是生死赌局，而她，必须每一次都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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