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的旋转门吞吐着夜色，鎏金灯牌把“艳秋”两个字映得发亮——这是苏砚的新名字，写在舞厅的驻唱海报上，配着她穿墨绿丝绒旗袍的照片，眉眼间少了“苏晚”的温婉，多了几分舞台上特有的、疏离的风情 。
后台化妆间里，苏砚对着镜子，指尖捏着一支豆沙色口红——不是舞台用的亮泽款，是老墨特意选的“哑光豆沙”，周启元亡妻沈玉茹的照片里，唇上就是这种不张扬的颜色。照片被她夹在化妆镜后面，黑白的，女人穿著月白旗袍，站在百乐门的舞台旁，手里攥着帕子，笑起来时眼尾会轻轻垂下去，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和周启元平日里的狠厉截然不同 。
“老吴说，周启元今晚坐在VIP卡座，点了《夜来香》，还特意问了‘新来的评弹歌手’ 。”玲姐帮她调整旗袍领口的珍珠扣——小小的珍珠，和照片里沈玉茹戴的一模一样，“记住，唱到‘夜来香，我为你歌唱’时，眼神要往他的卡座飘，别太刻意，像不经意看到的 。”
苏砚点点头，戴上耳麦，耳麦里传来老吴的钢琴声前奏。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后台的门，走上舞台。聚光灯落在身上，墨绿丝绒旗袍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台下的喧嚣瞬间静了几分——和其他的亮片、浓妆不同，她的装扮素净却抓人，像暗夜里的一抹绿，不刺眼，却让人移不开眼 。
钢琴声响起，苏砚开口唱《夜来香》，声音放得柔缓，刻意压着嗓线，模仿沈玉茹照片里“怯生生”的气质。唱到“夜来香，我为你思量”时，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二楼的VIP卡座——周启元坐在那里，穿著藏青西装，手里把玩着酒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盯着她，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和她的歌声完全重合 。
她看见周启元的手指顿了一下，握着酒杯的力度紧了紧——是被歌声触动了。苏砚心里清楚，这只是第一步，歌声只是“引子”，真正的试探在后面 。
一曲唱完，台下掌声雷动。周启元抬手鼓了鼓掌，对着身边的副官说了句什么，副官立刻走上舞台，对着苏砚做了个“请”的手势：“艳秋小姐，周处长请您过去喝一杯 。”
苏砚跟着副官走上二楼，卡座里的雪茄味混着威士忌的香气扑面而来。周启元站起身，笑着伸手：“艳秋小姐的《夜来香》，唱得很有味道 。” 他的手停在半空，指腹的薄茧清晰可见——和老顾说的“常年握枪”的细节一致。苏砚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立刻收回，装作紧张的样子：“周处长过奖了，我只是瞎唱 。”
“瞎唱？”周启元笑了，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给她倒了杯威士忌，加了两块冰，“这歌的调子很特别，尤其是尾音的处理，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 他盯着苏砚的眼睛，语气里的试探毫不掩饰，“艳秋小姐是苏州人？以前在别的舞厅唱过吗 ？”
“是苏州人，”苏砚端起酒杯，指尖轻轻贴着杯壁，模仿照片里沈玉茹“攥帕子”的小动作，“之前在苏州的小戏班唱评弹，家道中落才来上海，这是第一次在大舞厅驻唱 。” 她故意提到“评弹”，和之前“苏晚”的身份做切割，又用“小戏班”“家道中落”的借口，解释自己“会唱歌却不熟练”的状态 。
周启元没再追问，而是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楼下在跳慢舞，艳秋小姐赏脸，陪我跳一支？” 这是她等的机会——老墨说过，周启元跳舞时，习惯走特定的舞步，是他和沈玉茹以前常跳的，踩错舞步，反而能引起他的注意 。
苏砚站起身，故意落后半步，跟着周启元走进舞池。慢舞的旋律响起，周启元伸手揽住她的腰，力度很轻，却带着掌控感。他的舞步很稳，带着老派的优雅，苏砚跟着他的节奏，故意放慢半拍，在转身时，脚尖轻轻踩在了他的皮鞋上 。
“对不起！对不起！”苏砚立刻停下，低下头道歉，眼尾轻轻垂下去，和照片里沈玉茹的神态一模一样，“我……我不太会跳慢舞，以前在戏班只学过台步 。” 她的声音带着慌乱，手指攥着旗袍的裙摆，指尖微微发抖——这些都是从沈玉茹的照片里“学”来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对应 。
周启元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松开揽着她腰的手，反而放轻了力度，语气也缓和了些：“没关系，慢慢来。你以前……没和人跳过慢舞？” “没有，”苏砚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无措，“我娘说，女孩子要矜持，不能和陌生男人跳舞 。” 这句话是老墨从沈玉茹的日记里找到的，是沈玉茹年轻时常说的话 。
周启元的眼神明显变了，他盯着苏砚的眼尾，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你娘说得对，女孩子是要矜持。不过，慢舞不用怕，跟着我的节奏就好 。” 他重新迈开舞步，这次的节奏慢了很多，刻意迁就她的速度，在转身时，还轻轻扶了她的胳膊，像在照顾不熟练的舞伴 。
苏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首在她的眼尾和指尖停留——那是沈玉茹最有特点的两个地方。她故意保持着“怯生生”的神态，偶尔踩错舞步，就立刻道歉，和周启元平日里接触的、八面玲珑的完全不同 。
舞跳完时，周启元递给她一块手帕，绣着小小的夜来香，是沈玉茹最喜欢的图案：“拿着，擦汗。以后每周三、周五，你都唱《夜来香》，我来听 。” 苏砚接过手帕，指尖触到布料时，能感觉到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是百乐门的VIP通行证，能自由进出二楼卡座 。
“谢谢周处长 。”苏砚弯腰道谢，心里清楚，这张通行证是“信任的开始”，也是危险的开始。周启元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说：“你很像一个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装作懵懂的样子：“像周处长认识的人吗？能被您说像，是我的荣幸 。”
“是很荣幸 。”周启元笑了笑，却没再说像谁，转身走回卡座。苏砚拿着手帕和通行证，快步走回后台，刚进门就扶住化妆台，手心全是冷汗——刚才的跳舞，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走，踩错的舞步、模仿的神态，稍有不慎就会被周启元识破是“刻意为之” 。
玲姐连忙递过一杯水：“怎么样？他有没有起疑心 ？” 苏砚摇摇头，拿出手帕里的通行证：“他让我以后每周都唱《夜来香》，还给了我这个。老吴刚才在耳麦里说，周启元的密码本，就放在他西装内袋的暗格里，跳舞时离得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内袋有硬物 。”
她顿了顿，拿起沈玉茹的照片，指尖划过照片里女人的眼尾：“他提到我像一个人，没说名字，但我能肯定，是沈玉茹。这个‘像’，是我们接近他的钥匙，也是最危险的陷阱 。”
后台的聚光灯还亮着，照在照片上，黑白的影像里，沈玉茹的笑容温柔。苏砚知道，从今晚开始，“艳秋”这个身份，不仅要会唱《夜来香》、会跳慢舞，还要成为周启元“记忆里的影子”，在这场用“亡妻”做诱饵的伪装里，一点点靠近那个藏着密码本的暗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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