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带着绣了半幅“陌上花开”的锦缎离了姑苏时，沈昭华站在锦绣阁二楼，望着商队车马隐入江南的薄雾里，指尖还留着松烟丝线的触感。青禾在旁嘀咕：“小姐，真能寻着人吗？京城那么大，说不定那笺主人早把这事儿忘了。沈昭华却笑了笑，回身拿起案上那方残笺——经了几日晾晒，墨迹晕散处反倒添了几分朦胧意，她用指尖着磨损的边角，轻声道：“若真是忘了，这锦缎便当是我替江南烟雨，留了段心事。”
可她没等多久。半月后的清晨，青禾抱着个漆木盒子冲进阁楼，声音都发颤：“小姐！京商回信了！还……还带了东西来！”
沈昭华手中的绣针“嗒”地落在锦缎上。她掀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卷素笺，最上面一张字迹挺拔，竟与残笺上的“陌上花开”分毫不差，只写了两行：“姑苏沈氏，既拾我笺、绣我字，何不候我亲至？顾砚深启。”
“顾砚深……”沈昭华念着这名字，忽然想起茶肆里说书先生提的那位被贬御史——传闻御史姓顾，膝下有子，名唤砚深，自小随父习文，笔法尽得其父风骨。她指尖抚过“顾砚深”三字，忽然觉出几分巧合：那日绣“可缓缓归矣”时猜的“御史家”，竟真的对上了。
盒子最底下，还压着一方小小的青田石印，印文是“砚深”二字，石面被得光滑温润。青禾凑过来瞧：“这顾公子是要亲自来姑苏？”
沈昭华将素笺叠好，与残笺放在一处，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此时江南梅汛己过，巷口老槐的浓荫里，竟停了辆乌篷船，船头立着个青衫男子，手里握着卷锦缎，正是京商带去的那半幅“陌上花开”。
男子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望来。沈昭华这才看清，他眉目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手里的锦缎被攥得有些发皱。
“小姐，那是不是……”青禾刚要喊，就见男子迈步上了台阶，抬手叩响了锦绣阁的门环。
门开时，顾砚深的目光先落在沈昭华手中的残笺上，再移到她案上未绣完的“可缓缓归矣”，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点微哑：“沈姑娘？我寻这笺，寻了整月。”
沈昭华将残笺递给他，见他指尖触到笺纸时，力道都轻了几分——他果然是那“不舍丢笺”的人。“顾公子既不舍，昭华锦书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昭华锦书情最新章节随便看！为何要将它丢在姑苏？”
顾砚深苦笑一声，指着锦缎上的“缓缓归矣”：“家父去年被贬，家母忧思成疾，我送她回江南祖籍休养，自己回京城料理后事。离京前想给家母写封信，说我料理完便来接她，可写了又怕——怕她见了‘归’字，又急着赶路伤了身子，便把信笺揉了要丢，却没留神被风吹进了江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昭华绣的锦缎上，眼底渐渐亮了：“我寻这笺，是怕旁人捡了去，不知其中缘由，反倒让家母挂心。没成想，竟被沈姑娘捡了，还……绣进了锦缎里。”
沈昭华这才明白，那日猜的“怕归人辛苦”是真，却没猜透这“归”的，原是母子二人。她转身取来针线，将未绣完的“可缓缓归矣”续上，指尖这次竟没了往日的发紧——顾砚深站在旁，看着她飞针走线，偶尔替她递过丝线，檐下的燕雀落在窗棂上，叽叽喳喳的，倒让这阁楼里的寂静，添了几分暖意。
待“可缓缓归矣”绣完，沈昭华将锦缎递给他：“顾公子既寻到了笺，这锦书，也该物归原主了。”
顾砚深却没接，反而将青田石印放在她案上：“沈姑娘替我保了这笺、绣了这字，我总该谢你。这方印，你收着——日后若有需我顾砚深之处，或是……想再绣些字，只要拿着这印寻我，我定来。”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是他临摹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字迹比残笺上的更舒展些：“那日匆忙，字迹潦草，这卷你留着，若想再绣，也免得对着残笺费眼。”
沈昭华捏着那卷纸，指尖触到他留在纸上的温度，忽然想起半月前让青禾带锦缎时的“荒唐一念”——原是这江南的烟雨、笺上的墨痕、绣针的丝线，早替她牵好了这三千里的缘分。
顾砚深要去接母回京，临行前站在巷口老槐下，回头望了眼锦绣阁：“沈姑娘，待我接家母回来，再登门道谢。”
沈昭华站在窗前，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尾——案上的青田石印、临摹的素笺、绣完的锦书，还有那方残笺，叠在一处，竟像是把江南的烟雨、京城的风尘，都拢在了这小小的阁楼里。
她拿起针线，取了支浅碧色丝线，这次要绣的，是巷口老槐下的那抹青衫——她忽然想，等顾砚深再来时，便把这“槐下青衫”绣给他，告诉他：你寻你的笺，我绣我的锦，原是一样的心事。
而此时的京城，顾砚深握着那幅“陌上花开”锦缎，望着即将翻修的御史府，眼底藏着个没说出口的念头：待接回母亲，便来姑苏，求沈姑娘，把这“锦书情”，绣成一辈子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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