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顾南庭明显感觉到林姿姿的状态不对。
她依旧会准备早餐和晚餐，但常常显得心不在焉，有两次甚至差点把菜烧糊。脸上的那点红肿消退了，但眼底的青黑却越发明显，那是连粉底都无法完全遮盖的疲惫。和他说话时，眼神总是飘忽，带着一种强打精神的疏离。
她再也没有提起任何关于钱或者家里的事情，仿佛那天晚上门内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只是更加沉默，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顾南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点破，也没有再追问。
但他并非无动于衷。
在办公室里，他叫来了陈明新。
“去查一下，”他语气平淡，目光落在窗外，指尖无意识地着一支钢笔，“林姿姿的父亲林建嵩，还有她弟弟林皓，最近在做什么，接触了什么人，特别是……经济方面。”
陈明新心中了然，面上丝毫不显，恭敬应下：“是，顾总。”
调查结果很快以邮件的形式，简洁地呈现在顾南庭的电脑上。
内容不多，却足够触目惊心：林建嵩嗜赌，欠有小额债务；林皓游手好闲，近期看中县城一套房，首付大部分来自所谓的“聘礼”；而那笔五十万的“聘礼”，来自一个风评不佳的本地小老板，对方扬言要娶林姿姿，若婚事不成，必要追回款项。
顾南庭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难怪她会说出“买断”那样决绝的话。用十万块去填五十万的窟窿，还要面对一个无底洞般的家庭……
他关掉邮件，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晚上，他比平时稍早一些回到“水岸林语”。
推开家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厨房没有动静，餐桌上也是空的。
他微微蹙眉，换了鞋，走向次卧。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明亮的光。
他轻轻推开门。
看到的景象让他脚步顿住。
林姿姿趴在靠窗的那张小工作台上，睡着了。
她的侧脸压在摊开的速写本上，手里还松松地握着一支勾勒笔。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疲惫的睡颜，睫毛下是清晰的阴影，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工作台上有些凌乱，散落着许多新的设计草图，旁边还放着几个刚刚完成的、看起来格外精致复杂的黏土饰品半成品。似乎是为了赶制什么，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
她的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与某个供货商的聊天界面，似乎在焦急地沟通加快材料配送的事情。
顾南庭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她没有准备晚餐，是因为累得睡着了？还是在忙着赶制这些手工，试图尽快凑够那十万，或者……更多？
她提到过，她除了店面，还有网店和短视频收入。她是在用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拼命地想要自救，想要摆脱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的原生家庭。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合着微愠（气她的倔强和隐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先是拿起她手边的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在她压着的速写本上，上面画着一些新的家居装饰构思，线条却不如以往流畅，带着一种焦躁的力道。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她沉睡的脸上。
这么瘦弱的肩膀，究竟是怎么扛起这么多事情的？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一下她那微蹙的眉心，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蓦地停住，缓缓收了回来。
他关掉了刺眼的台灯，只留下房间里一盏微弱的小夜灯。
然后，他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他没有去书房，而是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黑暗中，他没有开灯，只是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寂静中明明灭灭。
烟雾缭绕中，他眼前仿佛还是她趴在桌上疲惫睡去的侧影。
那个他最初以为只是“省心”的协议妻子，那个他一度怀疑动机不纯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孤勇的、笨拙却又无比坚韧的方式，独自面对着一场来自至亲的狂风暴雨。
而他，这个在法律上是她最亲密的人，却被她清晰地划在了界限之外。
顾南庭摁灭了烟蒂，在弥漫的淡淡烟味中，闭上了眼睛。
看来，他不能再只是“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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