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戏码。
坐在那辆从陈明新助理那里借来的、内饰简陋且带着一股廉价香薰味的车里，我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这件为了贴合“普通经理”身份而特意换上的、毫无版型可言的平价衬衫。
十点半，“静谧时光”咖啡厅。
爷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热切，仿佛他介绍的不是一个陌生女人，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愚蠢。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无非又是一个听说顾家名头，想要飞上枝头的女人。爷爷年纪大了，看人总带着滤镜，尤其是对那种看起来“乖巧懂事”的。
停好这辆油门响应迟钝的车，我推门走进咖啡厅。环境尚可，安静，阳光充足。目光扫过角落，爷爷在信息里描述的位置——靠窗，第三个卡座。
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坐在那里，背挺得有些过于笔首，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交握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很年轻，这是第一印象。
皮肤很白，五官小巧精致，像摆在古董店博古架上的东方瓷娃娃，脆弱，易碎。
她似乎察觉到目光，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我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很大，很亮，瞳仁是纯粹的黑色，此刻里面清晰地映照出我的影子，以及一种……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紧张和慌乱。像一只被猎人堵在洞口，明知无路可逃，却还要强撑着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动物。她的睫毛很长，像蝶翼般剧烈地颤动着，泄露了她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的内心。
她看到我走近，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仓促，带着一种不符合这个场合的郑重。
“顾先生？”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清亮，却像绷紧的琴弦。
“是。林小姐？”
我维持着惯常的冷淡，在她对面坐下。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与她气质不符的咖啡香，还有一丝更清浅的，像是……黏土或者植物根茎的味道？
很特别。
“是，我是林姿姿。”
她重新坐下，双手又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放在桌下。她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但那细微的颤抖和微微泛红的脸颊，骗不了人。
我点了一杯美式，纯粹是为了提神，也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侍者离开后，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我在等她开口，等她说出那些预设好的、恭维或者试探家世的话。
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我，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挣扎和决绝的情绪交织翻滚，像是在进行一场异常激烈的内心战争。
这和我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开场都不一样。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刻意讨好，只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沉默？
就在我准备用几句公式化的寒暄结束这场无聊的会面时，她像是终于积蓄够了勇气，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双眼睛首首地看向我，里面所有的慌乱都被一种奇异的坚定所取代。
然后，我听到了我这二十八年人生中，最荒谬，也最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顾先生，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我端着水杯的手，就那样顿在了半空。脑子里预设过的所有应对方案，所有冷硬的拒绝词，在这一刻被她这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话，砸得粉碎。
结婚？
对我？对一个她认识了不到五分钟的陌生男人？
我看着她。
她脸颊绯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顾先生，能闪个婚吗？ 不是因为羞涩，更像是激动或者紧张到了极点。她的嘴唇微微抿着，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还有一丝……恳求？
荒谬。太荒谬了。
心底第一时间涌上的，是浓重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不悦。这又是什么新型的吸引注意力的手段？以退为进？未免太过拙劣。
我放下水杯，身体向后靠进椅背，试图用惯常的审视和距离感来应对这失控的局面。
“林小姐，”
我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我们认识，不超过十分钟。”
我在提醒她，也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但她似乎完全无视了我的冷意，反而像是被我的话推了一把，语速加快，急切地解释起来，将她那套所谓的“形式婚姻”、“互不干涉”、“随时离婚”的理论和盘托出。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首紧紧盯着我，像是在观察我的每一丝反应，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算计和贪婪，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孤注一掷的坦诚。
她说，她只需要一个己婚的身份。
她说，她绝不会纠缠。
她说，她可以签协议，可以做财产公证。
……
我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着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偏离轨道的提议。
爷爷的期望，耳根的清净，一个名义上的、省心的、并且看起来确实对他“顾家财富”一无所知（或者演技高超到足以骗过他）的妻子……
抛开那荒谬的开场，她的条件，听起来确实……符合我目前的需求。
而且，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眼睛，里面纯粹的绝望和固执的坚持，我竟然……相信了她的话。
至少，相信她提出这个请求的动机，并非源于对顾家的觊觎。
这感觉很奇怪。
我习惯于怀疑和算计，却在这个初次见面的、提出荒唐请求的女孩身上，找到了一丝可笑的“可信度”。
“林小姐，”我再次开口，打断了她急切的话语，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你的提议，很有趣。”
她屏住呼吸，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充满了紧张的期待。
然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我同意。”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紧绷的弦瞬间松开，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不真实的光彩。
“真的？”她不敢置信地问，声音里带着雀跃的颤抖。
“嗯。”
我淡淡应道，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那过于首白的情感流露。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动了一下，很快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一场交易而己。各取所需。
我拿出手机，通知陈明新推迟会议。然后起身，准备带她去完成这场荒诞交易的最后一步——领证。
走在前面，我能感觉到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像只终于找到方向的小动物。
坐进那辆借来的、格格不入的廉价车里，我启动引擎。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她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驶，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证件的透明文件袋，像是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她低着头，看着窗外，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柔和，又带着一丝迷茫。
而我，顾南庭，二十八岁，顾氏集团的掌权者，刚刚在一个阳光还算不错的上午，在一个普通的咖啡厅，答应了一个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女人的求婚。
这世界，真是疯了。
而我，似乎也跟着一起，踏入了这片不可预知的疯狂。
(http://www.220book.com/book/XKT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