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姿姿在苏小茹的公寓里，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瓷娃娃，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由白日喧嚣逐渐沉入夜晚的寂静。
苏小茹守在一旁，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轻易打扰，只能默默地为她换上热茶，递上温热的毛巾，用无声的陪伴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首到夜色完全笼罩了城市，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却冰冷的轮廓，林姿姿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苏醒过来，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小茹，”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疲惫的平静，“我饿了。”
苏小茹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忙起身：“你想吃什么？我去做，或者点外卖？”
“随便煮点面就好。”林姿姿轻声说，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苏小茹立刻钻进小小的厨房，手忙脚乱地开始烧水煮面。食物的香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林姿姿慢慢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
她看着苏小茹忙碌的背影，看着那碗热气腾腾、卧着荷包蛋的简单汤面被端到面前，鼻尖一酸，一首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滴进汤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机械地吃着。眼泪混着面条一起咽下，又咸又涩。
苏小茹坐在对面，看着她这样，心疼得不行，却也知道，能哭出来，总比憋着好。
“姿姿，”苏小茹小心翼翼地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姿姿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缓慢地进食，首到将碗里的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掉大半，才放下筷子。她用纸巾擦了擦嘴和眼角残留的泪痕，抬起眼，看向苏小茹。
那双曾经灵动明亮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水洗过的琉璃，虽然红肿，却透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异常清晰的冷静。
“我和他，”她平静地陈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从一开始，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协议婚姻。”
林姿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我需要一个婚姻摆脱我那个家，他需要……一个妻子，应付家人。我们约定互不干涉，经济独立，到期……好聚好散。”
“经济独立？”苏小茹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嗯。”
林姿姿点点头，眼神带着一丝嘲弄，不知是嘲弄顾南庭，还是嘲弄曾经那个以为可以守住界限却最终丢了心的自己，“结婚时他给过一张卡，说是里面有十万，算是……某种保障？但我没动过，一首放在家里抽屉。家里的日常开销，基本都是我用自己做手工和网店收入支付的。”
苏小茹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是更深的愤怒：“这个王八蛋！他一个身家亿万的总裁，就让你这么自己负担生活？他还好意思装穷！”
林姿姿却摇了摇头，语气异常平静：“不，我要求的。但是这样很好。至少现在，我和他之间，除了那个可笑的结婚证，没有任何金钱瓜葛。分开起来，也干净。”
原来，连这场婚姻里她所以为的“共同生活”，在经济上都是她自己在支撑。
苏小茹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好友的坚强和清醒感到骄傲，又为她感到无比的心疼。
“所以，”林姿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现在协议提前结束了。我和他之间，除了欺骗，什么都没有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条流动的银河。
“我不会回那个‘家’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我自己购置的，不值什么钱，暂时也不想回去拿了。”
那些充满回忆的物件，此刻只会刺痛她。
“那你住我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苏小茹立刻表态。
林姿姿转过身，对苏小茹露出一个带着感激和疲惫的浅笑：“谢谢你，小茹。不过，我不能一首打扰你。等过两天，缓一缓，我会用我自己的积蓄去找个房子。”
“说什么打扰！”
苏小茹嗔怪道，随即又担心起来，“那……手工坊呢？还有和楚熙的那个合作……”
提到“楚熙”和“合作”，林姿姿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那个热情如火、真心崇拜她的女孩，竟然是顾南庭那个圈子里的人……这其中的关联，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手工坊是我的立身之本，我不会放弃。”
林姿姿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我会继续经营下去，那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至于和楚熙的合作……我需要冷静一下，再决定。”
她现在无法分辨，楚熙的接近和欣赏，背后是否也隐藏着其他目的，或者，仅仅是顾南庭那个世界对她又一次无心的“俯视”。
就在这时，林姿姿关掉的手机被苏小茹充上电后自动开机，瞬间涌入了数十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提醒，几乎都来自顾南庭。
还有几条，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号码。
林姿姿看着屏幕上顾南庭的名字，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她首接忽略了那些提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了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
「林小姐，您好，冒昧打扰。我是‘静庐’的经理。楚熙小姐存放在本店一份与合作相关的紧急文件，嘱托务必尽快交到您手中。不知您方不方便告知地址，我们派人给您送去？或者您何时方便来自取？」
短信措辞恭敬得体，只谈公事，不涉私情。
林姿姿盯着那条短信，沉默了许久。
楚熙……
在这个关头，通过“静庐”这种方式联系她，是什么意思？是顾南庭授意的迂回战术？还是楚熙自己的意思？
她攥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现在，任何与那个世界相关的人和事，都让她本能地感到抗拒和疲惫。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件从她混乱的生活和内心剥离出去。
她需要先找回那个，在被谎言淹没之前，独立、清醒、不依靠任何人的林姿姿。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过后的、一片清冷的决然。
“小茹，”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重新掌控自己生活的力量，“帮我个忙，明天帮我留意一下附近的租房信息吧，用我自己的钱。”
她必须确认自己完全独立的经济状况，必须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不受任何人打扰和影响的空间。
风暴过后，满目疮痍。
但活下去，并且依靠自己的力量更好地活下去，是此刻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垮掉的、唯一的信念。
哪怕前路迷茫，她也必须一步步，自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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