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庭是在一场冗长且气氛凝重的跨国视频会议中途，接到特助内线电话的。
他揉了揉眉心，示意屏幕那头的高管们稍等片刻，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未褪的疲惫：“什么事？”
电话那头，特助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迟疑和谨慎：“顾总，前台收到一份……来自‘正清律师事务所’的紧急文件，指明必须由您本人亲自签收。”
“正清律师事务所？”
顾南庭蹙眉，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确认顾氏及其关联企业与这家律所并无业务往来。一种莫名的不安预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脏。“什么性质的文件？”
“送件人只说是……离婚协议相关。”特助的声音更低了。
刹那间，顾南庭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血液骤然冷却、奔流又冻结的轰鸣声。视频会议里高管们模糊的影像，特助谨慎的汇报，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她动作竟然这么快。
这么决绝。
“顾总？”特助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确认。
顾南庭猛地回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压抑得有些变形：“……拿上来。”
挂断电话，他对着视频会议界面，尽量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会议暂停半小时。”不等对方回应，他便首接关闭了摄像头和麦克风，将自己隔绝在突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至西肢百骸。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特助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纯白色的、质地厚实的标准文件袋，上面清晰地印着“正清律师事务所”的字样以及徽标。它看起来那么普通，却又那么沉重，仿佛承载着足以压垮他的重量。
特助将文件袋轻轻放在他光洁如镜的办公桌面上，动作小心得如同在放置一枚炸弹。
“顾总，需要我……”特助欲言又止。
“出去。”顾南庭的声音低哑，没有睁眼。
特助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份躺在桌面正中央的、刺眼的白色文件。
他静静地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似乎暗淡了几分。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目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如同凝视着深渊。
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纸面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拆开文件袋，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迟缓。
抽出里面的文件，首页上方，“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五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他的眼底。
他强迫自己往下看。
条款清晰，措辞严谨，没有任何情绪化的字眼，冰冷得如同法律条文本身。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财产分割部分——果然，如他所料，她明确表示放弃主张他名下任何财产的权利，强调双方经济独立，婚前婚后财产归各自所有。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仿佛急于抹去与他之间最后一点可能的牵连。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需要双方签字确认的那一页。在“男方”签名的位置，还空着。而在“女方”签名的位置上，是她的名字——林姿姿。
这三个字，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又如此讽刺。
他仿佛能看到，她坐在律师面前，冷静地提出这些条款，要求将这代表分离的文件送达给他时的样子。没有犹豫，没有不舍，只有彻底斩断一切的决然。
“呵……”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无尽的自嘲和苍凉。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曾经以为，只要他足够强大，就能掌控一切，包括感情。
他用谎言构筑起点，以为能将一切控制在掌心，却最终作茧自缚，失去了唯一真正渴望拥有的。
他以为默默的守候和事后的弥补能换来一丝转圜的余地，却不知那在她看来，只是困扰和更深的伤害。
如今，她只用这样一份冰冷而正式的文件，就将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悔恨、所有试图挽回的努力，都钉在了徒劳的耻辱柱上。
他拿起那份协议书，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几乎能想象出，当他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他们之间那层可笑的法律关联也将随之解除。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真正的，再无瓜葛。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洞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猛地将协议书摔在桌上，双手撑住额头，指缝间露出的眉眼，扭曲着深重的痛苦。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孤独地回响。
那份白色的离婚协议，静静地躺在名贵的实木办公桌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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