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子是陆星从精神病院带出来的,铁皮上印着褪色的小熊图案,是她小时候攒糖果纸换的。此刻她蹲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指尖划过盒盖的锈迹,突然想起十年前的某个深夜,她就是躲在地下室的草堆里,借着通风口透进的月光,一张一张写这些信的。
“要烧了吗?”陆时砚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火柴。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们脚边,像在催促着什么。
陆星点点头,打开盒子。里面的信纸泛黄发脆,边缘卷着毛边,有些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是她当时流的眼泪,或是不小心蹭到的泥土。她一封封捡出来,摊在膝盖上,最上面的一封写着:“哥,今天苏瑶又给我打针了,我好怕忘了你的样子,你一定要来接我。”
字迹歪歪扭扭,墨水晕开了好几处,显然是写的时候手在抖。陆时砚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找到她的那天,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可看到他时,眼里还是瞬间亮起了光。原来那些被药物侵蚀的日子里,她一首靠着这点光活着。
“点火吧。”陆星把信纸拢成一摞,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火苗舔舐着纸张,发出“噼啪”的轻响。那些写满恐惧、思念和期盼的字迹,在火光中渐渐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被风吹散在梧桐叶间。陆星看着灰烬飘向天空,突然笑了,眼角却有泪滑落:“好像……心里轻快多了。”
陆时砚蹲下来,递给她一张新的信纸:“要是还有想说的,写在这里吧,我听着。”
陆星接过信纸,笔尖悬了很久,最后只写下三个字:“我不怕。”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新种的小梧桐树下。树苗才到膝盖高,树干上被陆时砚刻了个小小的“安”字,是他对往后日子的期盼。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陆时砚的修车铺生意越来越好,镇上的人都知道他手艺好,收费公道;陆星的花摊总摆着最新鲜的花,她还学着用梧桐叶做书签,在上面画小小的笑脸,卖给来海边旅游的游客。
奶奶偶尔会来住几天,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他们忙碌,嘴里念叨着“真好,真好”。她给陆星讲小时候的事,说她刚到孤儿院时总爱抱着布娃娃哭,是哥哥陆砚把自己的馒头分给她吃;说陆砚三岁时就能背唐诗,被院长当成宝贝。
“原来我小时候这么厉害。”陆星趴在陆时砚的肩膀上,看着奶奶翻出来的旧照片——黑白照片上,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挤在一起,哥哥把妹妹护在身后,眼神里满是警惕,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兽。
“那是。”陆时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我也护着你。”
冬天来临时,海边下了场罕见的雪。陆星在花摊前堆了个雪人,给它戴了顶红色的绒线帽——是奶奶织的,原本给陆星,她非要戴在雪人头上。陆时砚修车回来时,看到她正对着雪人说话,哈出的白气像朵小小的云。
“在说什么?”他走过去,把围巾解下来围在她脖子上。
“我说,谢谢你让我等到了哥哥。”陆星指着雪人的脸,“你看,它在笑呢。”
陆时砚低头一看,雪人用梧桐果做的眼睛,果然像在笑。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冬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在精神病院的围墙外徘徊,看着里面亮着的灯,心里默念着“晚星,再等等我”。原来有些等待,真的能等到花开。
春节前,他们回了趟老宅。院子里的梧桐树更粗了,陆星捡了片最大的叶子,夹在新的《诗经》里——她的那本在地下室弄丢了,陆时砚重新给她买了本,扉页上写着“赠陆星,岁岁平安”。
“哥,你看这是什么?”陆星在老槐树的树洞里摸出个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船票,日期从十年前到去年,每张上面都写着“陆砚”和“陆星”。
是陆时砚每年买的,他总觉得,万一哪天找到了她,就能立刻带她走。
陆星拿起最新的一张,是明年去海南的:“我们明年去海南吧,听说那里的冬天也有花开。”
“好。”陆时砚把船票放回盒子里,埋回树洞,“等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到能挂秋千了,我们就出发。”
离开老宅时,陆星在梧桐树下埋了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她和陆时砚的头发,还有一片共同捡的梧桐叶。“奶奶说,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眼睛亮得像星星。
陆时砚看着她的笑脸,突然觉得手腕上的胎记微微发烫。他低头一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那片淡粉色的月牙上,竟和陆星手腕上的胎记泛起了一样的光。
春风吹绿梧桐叶的时候,院子里的小树苗抽出了新枝。陆时砚在树干上又刻了个小小的“乐”字,和之前的“安”字挨在一起,像一对依偎的伙伴。
陆星坐在新搭的秋千上,手里拿着本摊开的《诗经》,阳光落在她脸上,温暖得像个梦。陆时砚靠在梧桐树下,看着她轻轻摇晃的身影,突然明白,所谓逆时之缚,从来不是困住他们的枷锁,而是让他们在漫长的等待里,学会珍惜彼此的纽带。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唱一首关于新生的歌。那些未寄出的信,未兑现的承诺,都化作了年轮里的印记,提醒着他们,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都要像这梧桐树一样,向阳而生,岁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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