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划下的那道线，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凶神恶煞的流民们死死挡在了外面。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地上那两个倒霉鬼偶尔发出的呻吟，以及流民队伍里粗重而不安的喘息声。
姜家村这边，死寂过后，是劫后余生般的剧烈心跳和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天爷啊……阿丑她……”一个妇人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一个人……就一个人……逼退了上百人？”一个汉子喃喃自语，手里握着的柴刀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看到了吗？那手！就那么一下！骨头都出来了！”年轻人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看向姜璃的背影充满了狂热。
姜德厚和几个族老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骇然和庆幸。刚才那一刻，他们真的以为要完了。
姜石和林氏紧紧搂着小雨，手心全是冷汗。林氏看着女儿孤零零站在前方的背影，心揪得生疼，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她的阿丑，真的不一样了。
然而，总有人看不清形势，或者说，贪婪能蒙蔽人的双眼。
西屋的周氏，惊魂稍定后，那双眼睛就骨碌碌转了起来。她瞥见姜璃腰间那个看似不起眼、却仿佛永远倒不完的水囊，又看看自家快见底的水袋，一个恶念陡然升起。
“呸！凶什么凶！要不是她惹事，我们能被盯上？”周氏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姜福和吴氏抱怨，仿佛忘了刚才是谁救了他们，“你看她那水囊，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都是老姜家的，凭什么她一个人霸着？”
姜福有些犹豫：“娘，刚才要不是阿丑……”
“是什么是！”周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她那么本事，弄点水还不容易？我们这一大家子可快渴死了！她身为小辈，孝敬点水怎么了？再说了，刚才那么乱，谁知道是不是她不小心弄丢了水囊？”
吴氏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声道：“娘说得对，咱们……咱们就拿来看看，又不全拿……”
被婆媳俩一撺掇，姜福那点犹豫也没了。对啊，刚才那么乱，水囊“丢”了也很正常吧？阿丑再凶，还能当着全村人的面打杀他这个大伯不成？
就在这时，姜璃似乎察觉到身后的些许骚动，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扫过西屋几人。周氏吓得一缩脖子，但见她很快又转回头盯着流民方向，贪念再次压倒恐惧。
机会来了！
周氏给姜福使了个眼色。姜福心一横，猫着腰，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还在前方对峙的流民和姜璃身上时，猛地窜了出去，伸手就去拽姜璃腰间的水囊！
他的动作很快，而且选择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认为姜璃绝对反应不过来。
然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囊皮绳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姜福甚至没看清姜璃是怎么转身的，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手腕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
“啊！”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被那股力道带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姜璃缓缓转过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意外，只有深不见底的寒凉。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姜福，只是凭感觉就抓住了这只肮脏的手。
“大、大伯？”有村民惊呼。
“姜福！你干什么！”姜石又惊又怒。
周氏见儿子失手，先是一慌，随即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哎呦喂！杀千刀的啊！侄女要打死亲大伯啦！没天理啊！我们就是快渴死了，想借点水喝，你就要下死手啊！大家快来看看啊！”
她试图用胡搅蛮缠混淆视听。
姜璃根本没理会周氏的嚎叫，她盯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姜福，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想死？”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姜福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动一下，这只手绝对会废掉！
“放、放手……阿丑……我是你大伯啊……”姜福疼得脸色发白，语无伦次地求饶。
“大伯？”姜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嘲讽的弧度，“抢我水囊的时候，想过你是我大伯？”
她手腕微微用力。
“咔嚓！”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啊——我的手！我的手！”姜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下去。
“老大！”周氏尖叫着扑上来，想撕打姜璃。
姜璃甚至没动，只是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割断了周氏所有的勇气和泼辣，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滚。”姜璃吐出一个字，松开了手。
姜福抱着明显变形的手腕，在地上哀嚎打滚。周氏和吴氏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去扶他，再不敢看姜璃一眼。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等村民们反应过来，姜福己经在地上惨叫了。
众人看着姜璃，眼神更加复杂。有解气，有恐惧，也有深深的敬畏。西屋的人屡次挑衅，这次更是想趁乱抢夺救命的水，被打断手真是活该！
“打得好！”人群里，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立刻引来不少附和的目光。
“早就该收拾他们了！”
“阿丑姑娘这是杀鸡儆猴呢，对内对外都一样！”
“活该！让他们贪！”
姜德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西屋这次，实在是自作自受，触了姜璃的逆鳞。他没那个脸，也没那个胆子去求情。
姜璃不再看西屋的闹剧，她的目光重新投向对面那群流民。
那些流民将刚才内讧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因为姜璃的狠辣手段而生出的恐惧，此刻又被姜福的惨状和村民们的议论浇了一盆冷水。
这小姑娘，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对他们这些外人，更不会留情！
那个“死”字，再次浮现在每个流民心头。
就在这时，流民大部队那边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似乎发生了内讧。有人在高声斥骂，有人在哭喊，隐约还能听到“水”、“抢”之类的字眼。
看来，他们内部的问题也不小。
僵持了片刻，也许是觉得姜璃这块骨头太硬，啃不动，也许是内部压力更大，那上百名流民开始缓缓后退，眼神惊惧地看着姜璃，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融入了后方那片混乱庞大的队伍中，继续向着未知的绝望方向蠕动。
威胁，暂时解除了。
姜家村所有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不少人首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姜璃默默走到姜福刚才摔倒的地方，捡起地上掉落的水囊，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重新挂回腰间。自始至终，她都没再看西屋几人一眼。
但所有人都明白，经过此事，姜璃在这个逃荒队伍里的权威，己经彻底树立起来。无人再敢质疑，无人再敢挑衅。
她不仅是能逼退外敌的“杀神”，也是能肃清内部的“阎王”。
队伍休整了片刻，压抑着对水的渴望和对前路的迷茫，在姜璃的带领下，继续朝着与那庞大流民群不同的方向，艰难前行。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除了对生存的渴望，还多了对那道瘦小身影的绝对依赖，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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