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回到书房,脸色依旧难看。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散发出来。他不懂医术,但久经沙场,对药材好坏有基本的判断。这药香纯净,绝非凡品。
他烦躁地将瓷瓶扔在桌案上。
这个女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把他当什么了?
然而,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她递过药瓶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她左臂上那狰狞的伤口。
还有在九公主殿,她滴着血点灯的背影……
“赵严!”他猛地扬声。
“末将在!”赵严立刻推门而入。
“加大对柳玉茹残余势力,尤其是她在军中影响的清查力度!还有,赤月蛮族那边,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楚翊冷声吩咐,试图用公务驱散脑中那些纷乱的影像。
赵严退下后,楚翊再次拿起桌案上那个瓷瓶,在指尖着,目光深沉。
牧云月弥……
你究竟,是盟友,还是更大的威胁?
……
两天后,
楚翊派去调查云姝和醉仙阁、登仙楼底细的人,终于带回了突破性的消息。
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渐渐勾勒出月弥过往的冰山一角。
“将军,查到了!”
赵严步履匆匆踏入书房,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与兴奋,“那云姝,并非北境人士。其武功路数、生活习惯,乃至身上偶尔携带的药材气味,都与南疆中的‘巫医族’极为相似!”
“巫医族?”楚翊眸光一凝。这是一个神秘而古老的族群,传说居于南疆边境的瘴疠深处的巫医谷,极少与外界往来,精通医毒蛊术,地位超然。
牧云皇朝一脉源起于南疆,与巫医族关系密切,甚至有传言牧云皇族身负的特殊血脉,巫医族为其守护者,但牧云皇朝在三十年前被瓜分后,南疆划分给了北境,巫医族就彻底避世了。
“是。而且,根据我们在南疆的眼线拼凑的信息,大约十五年前,巫医族曾发生过一次内乱,族长一脉几乎被屠戮殆尽,唯有族长在几名忠心护卫的保护下逃脱,不知所踪。那个女孩的年纪……与云姝对得上。”赵严补充道。
楚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云姝是巫医族遗孤,那么她誓死效忠月弥,便不难理解——
牧云皇族与巫医族本就是命运相连。
“还有关于……九公主月曦的。”
赵严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的人费尽周折,找到了一位曾经侍奉过牧云若的老婆婆,她透露了一个秘辛……她说,牧云若当年生的,的确是双生子,可是其中一个刚出生就死了。”
楚翊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老嬷嬷说,牧云若身体孱弱,当年生产时极为凶险,只生下了一位女儿,另一位女儿刚出生就是死胎。但后来出现在人前的,却一首是两位容貌酷似、形影不离的双生子。她曾偶然听到当时的有人低声交谈,提及什么‘巫医’,‘双生续命’…之类的词,但具体是何意,她也不懂,只觉诡异。此事在牧云旧部中也是绝密,知道的人极少,且大多己在后来的围剿中丧生。”
“续命……死胎……”
楚翊指尖敲击着桌面,眸色深沉。
他想起月弥那极难愈合的伤口,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疲惫,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猜想浮上心头。
“继续查!重点查十几年前,牧云皇朝覆灭后,巫医族与牧云若的接触…以及…牧云若的死因…”
“是!”
与此同时,另一条关于月弥和月曦过往的线索,也顺着当年南疆旧事的蛛丝马迹,被艰难地挖掘出来。
线索指向一个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真正的月曦,并非只是单纯的身体孱弱。她先天不足,心脉有缺,本就是死胎…却用了秘术…复活……复活的媒介…就是姐姐的血…且共享了姐姐的一部分生命………但她仍然活不过二十岁……
这也是月弥失血后难以痊愈的原因——
禁术使然。
楚翊看着这份情报,久久沉默。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母亲的执着?还是其他什么?
……
他想起月弥对月曦那近乎偏执的维护与深刻的恨意,想起她提及妹妹死亡时那蚀骨的痛苦。
但如果月曦本就注定夭折……那月弥的复仇,是否依然如此理所当然?
皇宫的冷漠和柳玉茹的迫害,究竟是导致了月曦的死亡,还是……
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这个念头让楚翊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试图为那座皇宫、为那个皇帝开脱?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无论如何,月曦确确实实是死在了那座冰冷的宫殿里,死前受尽屈辱和折磨。
这一点,无可辩驳。
但月弥……她究竟还隐藏了多少?
她对皇帝的恨,仅仅是因为月曦的死吗?还是夹杂了牧云皇朝覆灭的血海深仇,以及……其他不为人知的缘由?
…
月弥很快察觉到了楚翊加倍的审视和偶尔流露出的、复杂的探究目光。
她心中了然。以楚翊的能力,查到云姝的来历和月曦的旧疾,是迟早的事。
这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有些秘密,一首捂着,反而容易成为隐患。适当透露一些,更能取信于人,也能……将水搅浑。
她需要让楚翊知道,她与皇宫的恩怨,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深刻,更无法化解。
这日,楚翊来到清霜院,名义上是查看她的伤势恢复情况。
府医刚换完药退下,月弥的左臂依旧缠着纱布,但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将军今日似乎心事重重。”月弥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楚翊看着她平静的脸,忽然问道:“你妹妹月曦……她自幼身体便不好?”
月弥执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她抬眼看向楚翊,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查到了?”
“本王总要知道,自己的合作对象,究竟藏着多少秘密。”楚翊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持美行凶:替身王妃她执棋天下月弥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曦儿她心脉有缺,南疆最好的医者都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
她承认得如此干脆,反而让楚翊有些意外。
“所以,”他盯着她的眼睛,“即便没有皇宫那些事,她可能也……”
“没有可能!”月弥猛地打断他,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痛楚和愤怒,“如果曦儿没有被接进皇宫,如果没有那些克扣和折磨,如果没有柳玉茹那碗滚烫的参汤!她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地活到二十岁!她可以死在温暖的阳光下,死在我怀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冰冷的雪夜,独自一人,咳着血,冻僵在那座破殿里!”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眼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恨意:“是萧景渊!是他把我们分开!是他把曦儿带进那个吃人的地方!是他纵容柳玉茹作恶!他明知道曦儿身体不好,却从未有过半分怜惜!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留下的污点,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激荡的情绪:
“楚翊,你现在是否觉得,我的复仇……有些可笑?为了一个本就命不久矣的妹妹?”
楚翊沉默地看着她。
他看到了她眼中深切的痛苦,那不仅仅是仇恨,还有无法挽回的失去和刻骨的自责。
他忽然明白了。
无论月曦原本能活多久,她的死,以及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才是月弥无法释怀的关键。
皇宫的冷漠加速了死,而皇帝的漠视和柳玉茹的恶毒,则是插在月弥心上的刀。
这无关乎寿命长短,只关乎公道与人命。
“本王……未曾觉得可笑。”楚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月弥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的弧度:“…呵…”
她转过身,望向窗外,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云姝……确实是巫医族的人。当年母亲为了曦儿复生,曾求助过巫医谷。云姝的师父,欠母亲一个人情。巫医族内乱后,云姝离开了南疆,后来……找到了我。”
她顿了顿,没有细说找到她之后的事情,但楚翊能猜到,那必然又是一段颠沛流离、充满艰险的历程。
“我的体质特殊,伤口难愈,因为这就在复生曦儿的代价。”月弥轻轻抚过左臂的纱布,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总之,这具身体,就是这样了。”
她主动透露了关于云姝和自己体质的信息,这是一种姿态,一种试图缓和之前紧张关系的姿态,也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捆绑。
看,我把我的弱点,我的部分底牌,亮给你了。
…
月弥所为,的确在楚翊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那因被利用而产生的尖锐怒意,似乎被这带着痛楚的坦诚悄然磨平了些许。
但楚翊并未因月弥的“示弱”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紧了对其麾下势力的渗透与调查。
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又维持着表面克制的合作。
就在这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转眼到了上元夜。
北境的战事因赤月蛮族暂时的收缩而进入对峙阶段。皇帝似乎也为了冲淡之前废太子带来的肃杀之气,下旨取消了三日的宵禁。
上京城内,火树银花,灯市如昼,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就连一向冷清的镇北王府,也难得地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透出几分节日的暖意。
楚翊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下令王府众人今晚可放松休憩,并在后院设了简单的家宴,允许下人们一同参与,包元宵、放天灯。
消息传到清霜院时,月弥正对着一本医书出神。
“公主,王爷说……今晚府里有活动,您若是身子爽利,也可以去瞧瞧。”
青桃小心翼翼地传达着管家的话,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她到底年纪小,对热闹有着天然的向往。
月弥本想拒绝,这种场合于她而言毫无意义。但转念一想,楚翊突然搞这一出,是想示好?还是另有图谋?
她放下医书,淡淡道:“知道了。”
傍晚,华灯初上。
镇北王府的后院里,果然热闹了许多。廊下、树上挂满了各色花灯,映得积雪都泛着暖光。中央空地上摆开了几张长桌,上面放着糯米粉、各种馅料,王府的丫鬟婆子们正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包着元宵。
连一些年轻的侍卫也凑在旁边,笨手笨脚地学着,不时惹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楚翊坐在主位的暖阁里,面前摆着酒菜,并未参与,只是远远看着。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在暖黄灯火下,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几分。
当月弥带着青桃和云姝出现时,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毕竟,这位王妃容貌丑陋,深居简出,且传闻与王爷关系不睦。
月弥脸上依旧戴着面纱,穿着素雅的衣裙,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她仿佛对周遭的目光毫无所觉。
楚翊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淡淡移开,对管家道:“开始吧。”
“是,王爷!”管家连忙应声,招呼众人,“都别愣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王妃也来了,大家更该热闹些!”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只是众人动作间,依旧带着几分对月弥的敬畏和疏离。
月弥并不在意,寻了个稍微人少的石凳坐下。
云姝沉默地立在她身后,青桃则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想看又不敢太明显。
月弥说要安静,让两人过去包元宵。
青桃一步三回头…云姝走了几步就没动。
月弥摇了摇头。
…
有仆妇小心翼翼地端来和好的面团和几种馅料,放在石桌上,请月弥“同乐”。
月弥看着那面团和黑芝麻、花生等馅料,没有动。
她不会包元宵。幼时母亲或许教过,但早己忘了。后来漂泊江湖,学的都是杀人救命的本事,何曾碰过这些。
楚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她对面的石凳坐下。
他也没动手,只是看着下人们围在一起,笨拙又热闹地捏着面团,包着馅料,偶尔因为包破了或者形状太丑而发出善意的哄笑。
“王爷倒是好兴致。”月弥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
楚翊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声音平淡:“年年如此,规矩罢了。”
月弥挑眉。她可没听说镇北王府往年有这规矩。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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