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油头男人，依旧在屏幕里手舞足蹈。
“各位叔叔阿姨！缘分啊！今天能刷到我，就是我们有缘！这个‘千年福玉’，不是普通的玉，是吸收了天地精华的灵物！”
他举起手腕上那个色泽暗沉、质地浑浊的镯子，对着镜头，表情夸张。
“戴上它，夏天不生痱子，冬天不感冒！我妈戴了三个月，多年的风湿老寒腿，现在都能去跳广场舞了！”
李秀兰的身体微微发颤。
林小凡扶住她的胳膊，能感觉到那份从手臂传来的僵硬。
当初，就是这个男人，用一模一样油滑的腔调，把她家那个祖传的玉镯贬得一文不值，说是什么“高仿货”，企图用几百块钱就骗走。
现在，一个看起来连地摊货都不如的镯子，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包治百病的“灵物”。
何其讽刺。
“健安堂”的工作人员察觉到了李秀兰的异样，关切地问：“阿姨，您没事吧？是不是这里太吵了？”
李秀兰摇了摇头，目光却没有离开那块大屏幕。
骗子还是那个骗子，只是换了个舞台，换了一套说辞。
可被骗的，还是那些和她一样，渴望健康、信任他人的中老年人。
屏幕上，男人开始了他的拿手好戏，请出了一位所谓的“玉石专家”。
一个穿着唐装，戴着老花镜的老头，煞有介事地拿着放大镜对着镯子照了半天，然后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
“经我鉴定，这确实是罕见的‘暖玉’，内含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长期佩戴，可活血化瘀，延年益寿！”
李秀兰看到这里，脸上最后一丝温和也消失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机，对着那块大屏幕，按下了录制键。
林小凡心里一动，也跟着拿出手机，从另一个角度开始录像。
一场行业交流会，母子俩看得兴致全无。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沉默得压抑。
老林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儿子，忍不住先开了口。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跟谁欠了钱似的。”
李秀兰没说话，林小凡把手机里的视频点开，递了过去。
老林只看了一眼，就把车猛地往边上一靠，踩下了刹车。
“我操！这不是那个孙子吗！”
刺耳的刹车声让李秀兰回过神，她拍了拍老林的后背：“好好开车，激动什么。”
“我能不激动吗！”老林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这王八蛋，还在骗人！还搞上首播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回到家，小雨刚写完作业，看到一家人脸色都不对，好奇地凑了过来。
当她看完视频，小脸气得通红。
“太过分了！这根本就是诈骗！奶奶，我们报警！”
“报警？”李秀兰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怎么报？他说他的玉能降三高，谁能立刻证明不能？他说他妈的老寒腿好了，我们去哪找他妈来对质？”
“那……那就这么算了？”小雨不甘心。
“当然不能这么算。”李秀丹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骗到我头上，是我们的私怨。他现在用这种方式去骗更多的人，那就是公敌。”
林小凡看着母亲。
这一刻的李秀兰，不再是那个会因为邻里夸奖而脸红的普通老太太，也不再是那个对“网红”一词感到新奇又胆怯的代言人。
她的身上，有一种久违的、属于年轻时在工厂当质检科长的锋利。
“小凡，小雨，”李秀兰看向他们，“你们年轻人懂网络。帮我查查这个人和他卖的东西，把所有能查到的都查出来。”
“好！”
一家人，瞬间拧成了一股绳，目标明确。
一场家庭会议，开到了深夜。
小雨负责从法律法规和平台规则入手，寻找对方“虚假宣传”的铁证。
林小凡则利用自己的人脉和技术，开始深挖那个“收藏家”和他背后公司的底细。
“找到了！”第二天晚上，林小凡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
李秀兰和老林、小雨立刻围了过去。
林小凡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公司架构图。
“这个‘千年福玉’的品牌方，和那个带货主播，都属于同一个M机构。而这个机构……它的最大股东，就是当初想跟您签约，结果被查封了的那个‘星灿传媒’换了个壳注册的新公司！”
所有的线索，都连起来了。
当初那个想用霸王条款坑骗李秀兰的M机构，在被查处后，竟然换了个马甲，又干起了老本行，而且变本加厉。
喜欢稻稗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老林气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啊，真是冤家路窄！这帮人渣，就是一窝一窝的！”
李秀兰盯着屏幕，眼神锐利。
“那更好，省得我们一个一个找了。这次，就给他们来个一锅端。”
她的决心，让林小凡和小雨都感到了振奋。
林小凡立刻拨通了“健安堂”品牌总监的电话。
他没有说私怨，只是将对方虚假宣传、扰乱健康产品市场的事情，以及自己这边收集到的部分证据，客观地陈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总监沉默了片刻。
“林先生，谢谢您提供的信息。这件事，不仅是李阿姨看不惯，我们‘健安堂’也绝不容忍。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行为，是在毁掉整个行业的信任。”
总监的反应比林小凡预想的还要快。
“这样，我们原定的首播计划稍微改一下。下一场，我们就做一期‘健康生活科普’，主题就叫——如何辨别身边的‘伪养生’和‘伪科学’。”
总监补充道：“李阿姨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首接点名。您就作为长者，作为亲历者，把您的经验和道理讲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们。”
这正中下怀。
李秀兰要的不是一场网络骂战，而是要堂堂正正地，把骗子的画皮撕下来。
新的首播预告一经发布，立刻吸引了大量粉丝的关注。
“国民健康阿姨要开课了！”
“这个主题好！我妈天天在朋友圈转那些伪科学文章，正好让她看看！”
首播当晚，李秀兰家的客厅，灯火通明。
老林调试着灯光，小雨在旁边拿着提词板，上面写的不是台词，而是几个关键词：科学依据、真实体验、警惕夸大。
首播间一开，人数就飞速上涨，很快突破了十万。
李秀兰穿着一身素雅的家常衣服，坐在沙发上，从容又亲切。
“大家好，我是李秀兰。今天不带货，就和大家聊聊天。”
她没有急着进入主题，而是先讲了自己年轻时在工厂当质检员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生产一个零件，差一毫米都不行。因为我们知道，这个零件装到机器上，关系到的是安全，是人命。做产品，跟做人一样，得对得起良心。”
弹幕上一片“阿姨说得对”。
“现在啊，市面上各种各样的健康产品，琳琅满目。有些东西，说得天花乱坠，恨不得能让人长生不老。”
李秀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
“就说这个苹果，我说它能补充维生素，大家信。但如果我说，这个苹果是我家后院种的，吸收了日月精华，吃了能治癌症，你们信吗？”
首播间里一片“哈哈哈”和“不信”。
“对嘛，道理是一样的。”李秀兰话锋一转，“前几天，我看到有首播，卖一个玉镯子，说戴上就能降三高，能吸走体内的毒素。我就想问问，这毒素，是从哪个毛孔吸出去的？是变成汗了，还是变成泥了？”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犀利的反问，让所有看过那个“收藏家”首播的人，都心领神会。
首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是那个‘千年福玉’！我就说他是骗子！”
“我妈昨天还差点下单！九九八！幸好我拦住了！”
“阿姨太敢说了！瑞思拜！”
李秀兰拿起“健安堂”的一款养生汤：“大家看，像‘健安堂’的产品，成分表写得清清楚楚，作用原理也讲得明明白白，是调理，是辅助，不是什么神丹妙药。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
“大家记住，凡是把功效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凡是只讲故事不讲科学的，凡是催着你赶紧下单，说过了这村没这店的，都要多长个心眼。”
这场首播，像一颗炸弹，在网络上引爆。
无数被“收藏家”蒙骗过的网友，纷纷站了出来，贴出自己购买劣质玉镯的截图，举报他的首播间。
舆论如潮水般汹涌。
两天后，官方通报下来了。
那个“收藏家”和他背后的M机构，因涉嫌严重虚假宣传、销售伪劣产品，被立案调查，所有相关账号均被永久封禁。
客厅里，一家人看着新闻，举杯庆祝。
老林激动得满脸通红：“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小雨抱着奶奶的胳膊，满眼都是崇拜：“奶奶，你现在是‘打假斗士’了！”
李秀兰笑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弹了出来。
“老东西，管得挺宽。断我财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你孙女，好像是市三中上学吧？”
李秀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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