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钱宅的雕花窗棂，唐芸就醒了。客房的窗帘遮光性极好，若不是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她几乎分不清是清晨还是深夜。起身时，指尖触到枕头下的《诗经》，书页边角被她压得发皱，像藏不住的心事。
她换了件浅灰色的棉布衬衫，搭配一条黑色长裤，是昨天从书店带回的旧衣服，穿在身上格外自在。走到楼下时，客厅的水晶吊灯还没亮，只有餐厅的壁灯亮着暖黄的光，周管家正弯腰摆放餐具，听到脚步声，回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却疏离的神情：“唐小姐，您醒得真早。早餐还有十分钟就好，钱先生己经在餐厅了。”
唐芸的脚步顿了顿——她以为钱卓玮又像昨天一样，一早就去公司了。犹豫了几秒，她还是硬着头皮走向餐厅。
餐厅很大，长条形的实木餐桌能容纳十多个人，此刻却只坐了钱卓玮一个人。他穿着深灰色的真丝睡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锁骨，头发没像平时那样梳得一丝不苟，几缕黑发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慵懒。他正低头看着一份财经报纸，指尖夹着一支钢笔，偶尔在报纸上划几下，动作优雅，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早。”唐芸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声音很轻，像怕打扰到他。
钱卓玮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报纸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报纸翻动的“沙沙”声，和远处厨房传来的轻微声响。唐芸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她其实有话想问他，想问他昨天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喜欢浅蓝色的靠垫，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小时候的布娃娃也整理过来，可看着他冷淡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很快，佣人端着早餐走了进来，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份——钱卓玮面前是黑咖啡、煎蛋和全麦吐司，没有一丝多余的调味；唐芸面前则是温牛奶、蔬菜沙拉，还有一小碗南瓜粥，粥上撒了点桂花，是她小时候母亲常做的味道。
唐芸心里一动，抬头看向钱卓玮，他却依旧在看报纸，仿佛这桌早餐的搭配与他无关。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南瓜粥，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秋天，母亲在院子里晒桂花，父亲在书店里教她认字的日子。
“昨天去书店了？”钱卓玮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终于从报纸上移开，落在她身上，却没什么温度。
“嗯，去看了一眼。”唐芸放下勺子，“谢谢你让人整理书店，还把我的东西送过去。”
“不用谢。”钱卓玮喝了一口黑咖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咖啡似乎太烫了，“我只是履行协议里的内容，保证你的生活不受影响，毕竟你现在是‘钱太太’，要是让人知道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会影响钱家的名声。”
又是协议。
唐芸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他这句话浇得冰凉。她低下头，看着碗里的南瓜粥，突然觉得没了胃口。原来他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在意，只是为了“钱家的名声”，只是为了履行那份冰冷的协议。
“对了，”钱卓玮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下周的商业晚宴，礼服己经送到衣帽间了，你今天可以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适，让周管家联系设计师修改。”
“好。”唐芸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还有，”钱卓玮继续说，语气依旧冰冷，“晚宴上会有很多商界的重要人物，还有我的长辈，你到时候要注意言行，别给我丢脸。记住，你只是扮演‘钱太太’的角色，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事别问，明白吗？”
“明白。”唐芸点点头，指尖用力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心里的酸涩。
钱卓玮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又或者是察觉到了却不在意，拿起报纸继续翻看，没再说话。
餐厅里又恢复了沉默，比刚才更压抑。唐芸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味同嚼蜡，她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钱卓玮用协议绑着，做着他安排好的一切，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突然，钱卓玮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唐芸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表情越来越冷，握着手机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指节泛白。
挂了电话，钱卓玮的脸色很不好，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一边穿一边说：“我还有事，先去公司了。礼服你自己试穿，有问题让周管家跟我联系。”
“好。”唐芸说。
钱卓玮没再看她，转身快步走出餐厅，很快，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然后渐渐远去。
餐厅里只剩下唐芸一个人。她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南瓜粥，还有钱卓玮没喝完的黑咖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口粥，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粥碗里，晕开一小片涟漪。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这场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明明知道钱卓玮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可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开心，而难过。
“唐小姐，您没事吧？”周管家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她掉眼泪，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没事。”唐芸赶紧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地说，“可能是刚才粥太烫了，不小心烫到眼睛了。”
周管家没拆穿她，只是微微欠身：“要是您没胃口，我让人把早餐撤下去？衣帽间的礼服己经整理好了，您要是现在有空，可以去试穿一下。”
“好，我现在就去。”唐芸站起身，跟着周管家走上二楼。
衣帽间很大，比她以前住的房间还要大，三面墙都是衣柜，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穿衣镜。礼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是一条香槟色的长裙，领口是低胸的设计，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设计师专门为您定制的，根据您的尺寸做的，应该很合身。”周管家说，“旁边还有配套的首饰和鞋子，您可以一起试穿。”
唐芸走到礼服前，伸手摸了摸裙摆上的水钻，冰凉的触感传来，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书店里看到的水晶摆件，那是父亲出差时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后来不知道被放在哪里了。
她走进试衣间，脱下身上的棉布衬衫和长裤，换上那条香槟色的长裙。裙子很合身，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曲线。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披在肩上，脸上没化妆，显得有些苍白，可穿上这条裙子，却依旧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只是，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被协议绑着的“钱太太”，这场晚宴，也只是一场需要她配合演出的戏。
“唐小姐，您穿这条裙子真好看。”周管家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赞叹，“钱先生的眼光真好。”
唐芸苦笑了一下，没说话。钱卓玮的眼光再好，也只是为了“钱家的名声”，只是为了让她在晚宴上扮演好“钱太太”的角色，而不是因为她是唐芸。
她脱下礼服，换回自己的旧衣服，心里突然觉得很累。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喷水池，阳光洒在水花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
她不知道这场名为“婚姻”的交易，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要扮演多久的“钱太太”，更不知道，在这场交易结束后，她还能不能找回原来的自己，还能不能等到父亲回来，还能不能回到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芸香书店”。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唐芸知道，又有人来钱宅了，或许是钱卓玮的下属，或许是他的商业伙伴。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走出衣帽间——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撑下去，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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