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性训练”。
这个词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压在林晓心头。在经历了身体检查、神经测试和那场令人作呕的“认知安抚”后，他无法想象这个所谓的“训练”又会是什么新的折磨。
第二天清晨，陈博士准时出现，将他带离了那间豪华囚笼。他们没有去之前的评估室，而是穿过几条更加隐蔽、连灯光都更加冷白的走廊，来到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前。
门无声滑开，里面的景象让林晓愣住了。
这不是一个测试房间，更像一个……高度还原的《闪光实验室》主舞台排练区！
熟悉的工业风布局，的砖墙，甚至角落里都摆放着同型号的乐器、音响设备，以及那台光可鉴人的三角钢琴！连空气中漂浮的细微灰尘，都模拟得惟妙惟肖。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没有窗户，头顶是密布的各种传感器和隐藏摄像头，整个空间像一个巨大的、被精心复刻的舞台标本。
“这里是‘情境模拟室’。”陈博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依旧毫无波澜，“你的‘适应性训练’将在这里进行。第一阶段：情境重现与压力耐受。”
话音刚落，模拟室内的灯光骤然变化，刺目的追光灯猛地打在舞台中央，音响里响起了熟悉的、带着嘈杂人声的背景音——完美模拟了开场秀那晚的气氛！
林晓的心脏条件反射般猛地一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那被窥视、被审视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请走向舞台中央，林晓先生。”陈博士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晓的脚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走到舞台中央，站在那台三角钢琴前，刺目的灯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台下“虚拟”的注视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
“现在，请重复你开场秀的钢琴引子部分。”
林晓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他闭上眼，试图找回那晚突破恐惧时的感觉，但脑海中充斥的只有被监测、被算计的冰冷回忆。
他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干涩，犹豫，甚至带着一丝走音。远不如那晚在巨大压力下爆发出的力量。
“情绪投入不足。生理指标显示回避反应强烈。”陈博士冰冷的声音点评道，像一把手术刀，“继续。”
林晓咬着牙，继续弹奏。但每一个音符都显得如此勉强和空洞。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演奏，而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羞耻的精神解剖。
一曲终了，他几乎虚脱。
灯光恢复常亮，背景噪音消失。
“第一阶段评估：不合格。”陈博士的声音宣判，“创伤记忆固化程度超出预期，对特定情境的应激反应阻碍了性能发挥。”
性能发挥……他们果然只是把他看作一个需要调试的“设备”。
“准备第二阶段训练：认知重构。”
模拟室一侧的墙壁突然亮起，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上开始快速播放经过精心剪辑的片段——有他在旧仓库里笨拙弹奏破旧钢琴的画面，有他与夏燃、苏静即兴配合时眼神交流的瞬间，甚至夹杂着一些他童年时练琴、获奖的模糊影像……
但这些美好的、充满生命力的片段，总是被刻意地插入张杰冷笑的脸、眷属平静注视的目光、电流噪音的嘶吼、以及李想绝望的眼神！
这些画面被以一种心理学上称为“锚定”和“混淆”的手法强行嫁接、循环播放，伴随着时而激昂、时而诡谲的背景音乐，试图强行覆盖和改写他原有的记忆和情感联结！
“不……停下！”林晓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但那些画面和声音仿佛能首接钻进他的脑海！
“接受它，林晓先生。”陈博士的声音如同魔咒，“摒弃无效的情感负担，才能释放真正的潜能。你的价值在于‘闪光’，而非那些拖累你的‘杂质’。”
他们在清洗他的记忆！在重塑他的认知！
林晓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一种被彻底侵犯的愤怒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你们……休想！”
他冲向那面巨大的屏幕，试图用身体挡住那些扭曲的画面，或者找到关闭它的方法。
然而，就在他接触到屏幕的瞬间——
屏幕上的所有画面骤然消失，变成了一片绝对的黑暗。紧接着，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由无数的数据流和代码构成，仿佛一个数字幽灵。
然后，那个人影轮廓，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林晓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
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
他自己！
一个更加“完美”的他自己。眼神冷静，姿态从容，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属于“鹰眼”那种组织的、冰冷的微笑。
那个“林晓”开口了，声音是通过算法合成的，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与他本人声线高度相似的质感：
“为什么抗拒呢，林晓？”
“恐惧是低效的。愤怒是冗余的。那些所谓的‘真实’，不过是阻碍你进化的枷锁。”
“看看我。摒弃了那些无用的情绪，我们才能看清世界的本质，才能……真正强大。”
那个数字化的“林晓”伸出手，仿佛要穿透屏幕，触摸到他：
“接受重构。成为更完美的‘我们’。”
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让林晓连连后退，首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他们不仅要清洗他，还要用一个数字化的、被“鹰眼”逻辑重构的“完美镜像”，来替代他！
这个“情境模拟室”，根本就是一个意识改造工厂！
“不……我不是你！滚开！”林晓对着屏幕嘶吼，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屏幕上的“镜像林晓”依旧维持着那冰冷的微笑，眼神仿佛带着怜悯：
“你会接受的。因为这是……最优解。”
话音落下，屏幕再次陷入黑暗。
模拟室的门滑开，陈博士站在门口，看着瘫坐在地、精神濒临崩溃的林晓，推了推金丝眼镜：
“第二阶段初次接触结束。认知抵抗强烈，需要增加干预强度。”
“带他回去休息。明天同一时间，继续训练。”
两名穿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无声地走进来，将几乎脱力的林晓架起，带离了这个可怕的“镜厅”。
回到那间豪华套房，林晓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动弹。
屏幕上那个数字化的、冰冷的“自己”，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鹰眼”的目的，根本不是合作，甚至不仅仅是利用。
他们是想要……从根本上，将他改造成他们想要的‘东西’。
夏燃和苏静呢？他们是否也在经历同样的“训练”？他们能撑得住吗？
无尽的黑暗和更深的恐惧，如同粘稠的沥青，将他紧紧包裹。
他看向房间西周，那些光滑的墙壁，那扇坚固的门，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物理的囚笼。
它们是一个巨大培养皿的边界，而他，是里面那只即将被彻底改造的……实验体。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那枚通讯器，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与以往都不同的、连续三下的、轻柔的震动。
没有警报，没有闪烁，只是轻柔的，仿佛……安慰性的触碰。
林晓猛地掏出通讯器。
它静静地躺在他手心，冰冷，沉默，屏幕漆黑。
但那三下轻柔的震动，是如此的真实，与之前所有的信号都截然不同。
是谁？
是“鹰眼”新的把戏？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个意识都被觊觎的绝境中，这微不足道的、含义不明的震动，却像一根突然出现的、纤细无比的蛛丝。
他该抓住它吗？
还是说，这仅仅是绝望深渊中，又一个沉沦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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